他约莫75岁,头发白了,胡须白了,眉毛也白了,苍老的黑手,灰黄的指甲,皱塌塌的鼻子,没有血色的嘴唇,岁月的痕迹无情的留在他的脸上,爬满他的全身。唯一能吸引我眼球的,是他那苍老的眼神,古井无波,炯炯有神,看不出一丝求怜的痕迹。这是乞丐吗?
我每天坐着公交车上班,到了站还得穿越一条步行街,都得经过步行街那个珠宝店的路口,也时常能见到这个熟悉的衣冠整齐的乞讨老人。每次见到他,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掏掏口袋,看看有没有零钱给他。有,就放下;没有,就下次。虽然每一次给零钱他,他都从不说一句谢谢,也从不点头示意,他苍老的眼神,只会看向熙熙攘攘的人流,随着人来人往而动。如若在他眼前的我就像空气一样,或者说是一个匆匆的过客,不曾给他的世界留下任何东西。不过我想,对于他而言,我真是陌生的过客,而不是施舍者。
作为乞丐,他真不专业,或者说,他真不像一个乞丐。没有破烂的衣裳,没有碗盆粗的乞讨盆,没有催人泪下的宣传标语。对于大街上遍布各个角落的乞丐,不管是残疾的、下跪哭穷讨路费的、生病没钱的、拿个麦吸引眼球的,还是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给一毛钱还能给你拜的,我通通不会丢下一毛钱,因为他们太专业了。但是我每次见到他,都会有下意识的反应。这大概源于我对他的“了解”。
那是大前年一个下着大雨的秋夜,凉风袭来,阵阵寒意,我会友归来,步行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遍布角落的乞丐们此刻也打卡下班了。也是,深夜十二点,谁还在雨夜逛街。可是我分明看见这个经常蹲坐在珠宝店路口的老人,用一根瘦不拉几的棍子,挑着一个破烂不堪的麻皮袋子,在路边的垃圾堆里挑着“宝贝”。走路像个机器人那般,生硬但也有节奏。哦,原来腿脚也不利索。我并未多大留意,心想不还就是一个职业乞丐么,长得都一样,只不过不寻常之处在于多了一份兼职“捡垃圾”罢了。我不曾想停留,可是一个孩音从拐角处传来,啪嗒啪嗒踩着积水的路面向那个老人跑去。这孩童四岁左右,黄衣服打底,牛仔吊带衫,精神帅气,虽然衣服显旧,却也十分干净。一看见老人,这小孩一把抓起那双老手,然后飞快的围着老身板打转。这个“见面礼”对于老人来说堪称是高速旋转,可他并未出声制止,也并未将小屁孩推开,而是跟着小屁孩“高速”旋转,左脚跟着右脚,机械的做着别扭的动作,肩上那个装满塑料瓶子的麻皮袋子也有节奏的一甩一甩,这一幕看上去就更别扭了,很考验老人上半身的平衡力。一个“见面礼”过后,老手拖着小手,又向就近的一个垃圾桶蹒跚走去。相见无声,豆大的雨点拍打在地上、屋顶、铁皮瓦上,雨声好像也被相见无声覆盖。很晚了,这雨,下的还是这么大!我因这一刻而停留了。我躲在屋檐下,权当作是避雨,也是一场人生思考吧。
我在思考,思考着他的家境,思考着他的生活信念,思考着他的未来,思考着那个小孩的未来。
我猜想,他的的确确是需要钱的,家境肯定落魄,他的儿女我无从猜测孝顺与否,但对小孩的关爱我却是能真实的体会到。若不是老无所依,若不是腿脚不便记忆不灵,若不是有个娃需要供养,他不会坐在路口等人弯腰丢钱。为了什么?也许正是生活所迫,为了给孩子提供相对于他而言更好一点的物质需求,对,仅仅是更好一点的需求而不是生活。也许这就是这么年老体衰的老人,扛着风雨,顶着疲累,拖着弱不禁风的身体,出门捡垃圾、乞讨,为生活需求而活着的生活信念。也许他等不起小孩,等不起未来,等不起小孩的未来,但我想,他姑且只能考虑活在当下。
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物质生活逐渐优越,再听父母、爷爷奶奶口中的忆苦思甜早已嫌唠叨,不管我们有钱没钱,追求的一贯是最好的物质生活。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里,难在找寻这老人的那一幕。那一刻,我觉得,他捡起的不是垃圾,而是他的生活,他的全部希望;他乞讨的,不是施舍,而是委曲求全、含垢忍辱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