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围”之后


庄文丽这十几年里一直都在做着自己的小生意,她从来没有主动过问丈夫公司里的一切,也不多要他的一分钱。

一家三口一直按丈夫的意思和他父母住在一起,两夫妻各自有各自的忙。他的父母对她一直都不满,一来没为他们家生个男孙子,二来说她一个女人家,老是不粘在家里伺候老人做做家务,学男人一样的抛头露面的搞什么生意。

平时庄文丽是早上九点来钟开门做生意,忙到晚上的八九点钟收了铺,自己在外面找东西吃完,再回去看看女儿的功课,回自己房间收拾收拾,拖拖地板,然后洗个澡,洗完澡了就开洗衣机洗衣服,等晾好全家人的衣服,才到床上睡觉。
她一直觉得丈夫经常不回家是工作太忙,或者生意上要应酬客人,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没有在意他和他家里人对她的态度。

她很相信自己:眉清目绣,身高165CM,面部皮肤白净光滑,没有皱纹没有斑纹,乍看都不相信她已经四十出头,孩子已经满了十六岁。初次见面的人,会以为她只有三十岁左右呢。

就在她认真地经营她的装饰用品生意的时候,她的男人却在经营着他的另一个家。

庄文丽是在跟他的朋友闲聊中,无意间听到有关她丈夫的秘密。找了天她丈夫没回家睡的第二天一早,庄文丽没有任何预兆,直接就走到他的公司宿舍去看了看。

对着宿舍床前女人的拖鞋女人用品,他吱吱唔唔了半天后终于承认确有其事。

她并没有像别的女人那样撒泼发狠,也不说什么,自己一个人拎着简单的行李就搬了出来,同时向他提出了离婚。

庄文丽将女儿接到她自己父母的家,她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租住在一间十几平米的单间,并把自己的小生意转手卖给了一个朋友,突然间她就让自己完完全全地停顿了下来。

她不想再见到那张面孔,只想安静地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直到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等都办完了离婚的所有手续,庄文丽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每天除了用下午一个时间段去做健身外,就学着普通主妇那样去菜市场逛逛,买些日常吃的肉菜,自己煮给自己吃。她已经有很多年没煮过饭了,象是挺享受自己的厨艺呢。

早期曾经在工厂里共事,后来都各自发展的朋友给她打来了电话,约她出来聚聚。如果是以往,庄文丽一定推掉的,不过大家都知道她自己独自一个人在做着她自己的生意,谁也没怪她的推搪。

而这次庄文丽一口就答应了大家的邀请,却让大家觉得有些意外和惊喜。

修饰过的庄文丽是那样的美丽动人,整个就象是刚毕业分配到厂里时青春亮丽的可人儿,让在坐的所有人无不惊叹:她居然保养的那么好,皮肤依然是那么光滑,身材依然是那么苗条,眼睛还是那么清澈流盼,面部轮廓根本就没有岁月流过的痕迹。

“哇噻,今天大美人真赏面子,秋风并不猛烈嘛,秋景却美不胜收啊。”黄力晨的嘴巴最快, 大家的眼睛还停在文丽身上流览,他酸不溜啾的蹦出了一句话。

李娟也接着说了:“该不是焕发第二春吧?咋就象没嫁过人呢?”
庄文丽笑了:“我成熊猫了不是?不来又招骂,来了又成了免费展览品。”

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五男六女围在大餐桌,你一言我一语的,也够热烈的了。

叶志华走到庄文丽身边,一把抓起文丽的手,挤出煽情的样子:“你知道吗?你可是我的梦中情人呐,当初我费了九牛二虎也没把你追到,今天说什么我也不会放开你手的啰。”

庄文丽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斜着眼睛看着叶志华,说:“你好象没有对我用情吧?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却发现你象是对林秀秀献殷勤呢?”

林秀秀的脸立即红的象刚灌完酒似的:“胡说,当初他就当着大伙的面对你赞不绝口嘛。”

李娟插嘴:“得了秀秀,谁都知道当年你也是个大美人,志华一天到晚的,不是帮你拿这个,就是为你做那个,看得我们都眼红了,就我没那‘幸福’的命。

谁知道你那么听你妈的话,没看见志华能有今天,要不豪宅里的叶太太就是你了。”

秀秀马上回了她一句:“那你当初干嘛不努力一下?”文丽忙打圆场:“世间上哪有那么多早知的?秀秀修饰一下,还是很有女人味的嘛,谁也不敢说实了,住在豪宅里就会幸福。你说是吗,秀秀?

现在的男人有了钱身子就会发痒,将老婆供在空房里,不管你舒不舒服,需不需要,自己却在外面花天酒地。还是两顿有余,夫唱妇随的,才叫人眼热呢。”

黄力晨凑了句话过来:“现在是流行‘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男人有时候要应酬,风流是难免的了,不下流就行了。反正回家交足功课交足家用,女人嘛就别那么多的要求了。”

陈家辉却说了:“很难说交足功课的,老夫老妻了,一点激情都没有,电影里不是有句‘左手摸右手’嘛,现在都是这个样子。

加上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的原因,感觉上真的有些力不从心,搞得我老婆老是疑神疑鬼的。如果发现我身上有多两个钱,她一定会我到哪她跟到哪。”

庄文丽笑了:“什么年纪大嘛?不是说男人到九十都还行吗?是你们这些男人犯贱了吧?家里摆着的却说提不起兴趣,街上走着的年轻些的却‘性趣’盎然,我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女人就少了这些野性。”

大伙越聊越兴奋,叶志华干脆又叫了几瓶国产红酒,一边喝一边讨论对现在社会和婚姻问题的各自看法。

一直到了凌晨快两点多了,林秀秀的手机第三次响了,大家才意犹未尽地边讲边往餐厅门口走去。

叶志华把他的越野车开了过来,问几个女同胞:“谁跟我车?”黄力晨这时也降下他轿车的车窗玻璃,歪着脖子看着大家。

庄文丽招呼着秀秀和李娟:“要坐就坐辆高级点的,这不存在歧视哈,这叫享受。”边说边打开叶志华的越野车前门钻了进去。

陈家辉也上了越野车的后座,除了两个男士是自己打出租车外,其他的都分别坐上车子走了。

他们这一拨人都是同一年毕业同一批分配进工厂的,所以大家都比较合得来,加上当时大家都是刚刚开始接触社会,既单纯又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谁对谁好谁追求过谁,总都算是一种美好的回忆,同时也是现在最好的话题来着。

车子一边开,话就一路都没停过,直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了,才依依不舍的跟车上的人说“拜拜”。最早是陈家辉下车,接着是林秀秀。等到李娟也到了她家门口下了车,叶志华才问庄文丽;“你现在住在哪?”文丽问他:“你急着回家吗?”

叶志华看着庄文丽一会儿,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对她说:“你觉得我会急着回家?你想上哪,我就陪你上哪,好吗?

我知道你不会那么早就要睡觉的,忙了那么多年,一下子静下来,会有一段时间才适应。我家里已经习惯了我在外头的应酬,没有急事是不会烦我的。”

庄文丽笑了:“大老板,看来你真会忙中偷乐哈。你看看哪儿安静也干净,就在那的地方坐会儿,我想再喝点什么。”

叶志华没有再说什么,车子左拐右转的,十几分钟后,停到了一处四周都是树的酒吧门口。

叶志华边停车边问庄文丽:“来过这里吗?”文丽说:“这是哪?市区里我晚上都少去,哪会来到这儿有点荒凉的地方?怕你把我卖了呢。”

叶志华笑了出来:“谁那么大胆敢卖你呀?我还担心你把我卖了呢。这里是山脚的酒吧,如果是节日,根本就没位子了,现在很多人都喜欢到这些空气好的地方坐的。”两人一起走进了这酒吧。


酒吧里的人不算多,稀稀落落的坐了几张台。凡有人的桌面上都点着蜡烛,这里的灯光不算昏暗,但让人觉得有点暧昧的气氛。

庄文丽与叶志华挑了张角落的桌子面对面坐着,看着现在的他,她无法想象得起年轻时候叶志华的木纳憨直的样子。

如果说文丽当初对志华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是骗人的,但谨谨只有好感。

她其实是知道的,在大家刚进厂的时候,同时进厂的其他几个男孩子都追求过她,当时她没有向谁表示过她的态度,并对谁都保持着同样的若即若离。

偶尔她会散发一下热情,把那帮男孩子都迷得昏头昏脑的,好不让其他女孩子一番嫉妒。

但庄文丽太骄傲了,她简直就是个骄傲的公主,叶志华是在老师傅们的提醒下,知道文丽不适合自己,早早的就另选目标追求林秀秀去了。

今晚的叶志华显的是那么成熟稳重且带着幽默,让文丽很是意外,不禁心里泛起一丝的黯然。

叶志华见庄文丽突然静了下来,忙问她:“是继续喝些酒还是改喝点什么?这里的伏尔加是波兰产的,来点怎么样?”

文丽“嗯”了声,叶志华接着问她:“你要稀释还是要原味的?稀释调‘七喜’还是其他?要不要试一下加了些冰粒和柠檬的味道?”

文丽问他:“哪样浓些?是加冰块的吧?就要那种吧。”庄文丽很想借着今晚有人陪伴,尝试一下“一醉方休”的感觉。

服务员把酒拿上来开了瓶塞,叶志华就示意自己调,让服务员离开。叶志华娴熟地夹起了些冰粒分别放进两个杯子里,拿起两片柠檬片,挤些汁到杯里,再倒进些伏特加,拿起杯子晃了晃,递给庄文丽。

叶志华对她说:“喝过吗?你试一下看看还要不要放两片柠檬?其实再放就淡的了。”文丽轻轻地啖了一小口:“放多些酒不好吗?”

叶志华答她:“这种酒不适合纯喝,一定要调些其他饮料的。我不知道你的口味。我想你可能不太喜欢带甜的味道,才这么调呢。”

文丽笑了笑:“都行,我极少喝洋酒。小时候跟我父亲喝的都是高度的白酒,嫁了后都是喝自家糯米酿的酒,顶多就喝喝红酒。反正怎么调饮料这些个玩艺我都不懂,就你说了算吧。”

志华也笑了:“看不出来呢,我还以为你很在行的在考我,所以小心翼翼地怕出丑,让你笑话。早知道你白痴就胡乱弄给你喝,反正也不死人的。”两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看见庄文丽露出了笑容,叶志华问她:“生活上有困难吗?直说,我知道你现在是自己一个人过的。如果我能帮的我一定帮,就怕你太要强死撑。”

庄文丽狡黠地斜着眼睛笑着看着叶志华:“养我吗?”叶志华怔住了,他不知道文丽说笑还是说真的,脸一下就红到耳根。

如果是别的女人,叶志华一定会不假思索地说:“好,你一个月要多少家用?”但出自文丽的嘴巴,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庄文丽一边笑一边摇着头:“男人啊,男人。不过我现在还有饭吃,真的到了要乞讨过日子的时候,我想你也不会不施舍剩菜冷饭打赏我的,你说是吧?”

志华忙解释说:“不是这意思,我不知道你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答错了都难堪,你说是不是?如果你不要名份,你说怎样就怎样吧。”他说完了脸更红了。

庄文丽喝了一大口的酒,说:“我长的该不是二奶相吧?其实有名份又怎样?没名份又怎样?你告诉我,是不是凡不要名份的女人特别吃香的?大家认识那么久了,你觉得我怎么样?算好女人还是坏女人?”

叶志华知道文丽开始喝得有些高了,但人还是清醒的:“你呀。女人那么强干嘛呢?你这不是抢男人的饭碗嘛!

女人要有女人的样子,如果你放多些心思在家,给多些关怀体贴男人,男人那舍得丢掉家啊?在外面打拼本来就辛苦的了,回到家了连句温存的话都没有,还不外出找去?”

“胡说,你太太够体贴温柔了吧?你敢说你在外面没有其他女人?”
“在外出差,生理上有需求的嘛,其他是在应酬的时候,没办法的活动而已,全都没有感情而言。

就算是短暂的喜欢,也是人之常情,能用钱解决的,就用钱搞掂,只要不伤害到我太太和家人就行了。”

“你已经对你太太不忠了,还说没伤害她?”

“文丽,事情不能这么说的,男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跟人家谈生意,不是象电视剧里那样坐在办公室里就能完全搞掂的。

大家在谈判的时候,谁都想要到最大的利益,气氛和心理都比较紧张,如果不抒缓一下,能谈得好吗?”

志华继续说:“在那些环境下,恰好有些主动投怀送抱的,谁能把持的住?就算你是柳下惠,把持住了,人家会觉得你不是清高,而是圈套,你怎么办?你那些小生意不需要太大的应酬,你肯定不会考虑对方的心理和看法。

我知道我已经愧对老婆,所以我就要更努力地赚多点钱,保障她们的生活质量,让家人活的轻松舒适。

现在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有什么办法呢?对你就不同了,你如果不拒绝,我就想照顾你,你说呢?”

叶志华看见庄文丽两手已经捂住了脸,不敢再往下说什么了。他拿了张纸巾递过去:“文丽,文丽,你没事吧?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吧?那对不起对不起。”

文丽接过纸巾,抹了抹脸:“没事,谢谢你,我没事。”

“谢我什么?我又没做到什么。”

“感谢你的好意,还谢你的关心。当我还能自己搞掂的时候,还是让我自己解决好了,真的需要大家帮忙的时候,我庄文丽第一个要找的一定是你。”

文丽觉得自己开始有点模糊了,她怕再呆下去自己会失控:“晚了,让你陪了那么久,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啊,酒还没喝完呢,等我喝光了再走吧,浪费了不好,不是说‘宁愿贪污,切莫浪费’嘛?”

说完伸手就想整瓶酒拿起来。叶志华一把夺了过去:“可以存起来放到下次喝的,你如果不想走的话,就陪你喝完再走。”

“可以留到下次的,就留下次吧,我想走了。”

志华一边应着文丽,一边扬起一只手喊服务员:“好、好。哎,结帐。”他让服务员帮他存起了那瓶酒,递过去一张信用卡。

结完了账,叶志华扶着庄文丽的胳膊,开了前车门,等文丽坐上去以后,他才回到驾驶位置上,然后发动车子,向市区方向疾驰而驶。


都说女人耐不了寂寞,这话也不无道理。自从大家知道庄文丽离婚后,随之而来的约会越来越多,庄文丽原本平静的生活开始被打破了。

她除了周六、日回父母家吃饭和陪陪女儿,其他时间不是酒楼吃饭喝茶宵夜,就是在酒吧K厅。当然,她绝不会独自一人到这些地方消遣。

本来这种生活应该是年青人,但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孩子开始不怎么贴身,事业和收入基本稳定,或者下岗后又未找到适合工作的,时间就变的宽裕起来。

所以庄文丽今天和这帮朋友玩,明天和那帮朋友疯,不缺钱的自然多些自己去埋单,手头紧的就大家AA制。隔三岔五的几乎没怎么停过。

到底是年纪不轻的人,一礼拜连续三、四个晚上的疯玩,没过多久庄文丽的身体开始吃不消了,眼袋明显地鼓了出来了,眼圈黑得有点象熊猫的样子。

这天庄文丽在父母家的附近跟朋友喝完下午茶,就顺便回到家里,想陪陪父母和女儿吃顿饭。
她母亲看见她那样子,心痛地对她说:

“你还是找些正经的事情做做吧,瞧你这段时间把自己搞的象什么样。要找就找个正经的男人谈谈,不过你现在的样子,谁见了都会调头走人的。”

边说边拿着个小镜子对着她的脸:“你自己瞧瞧自己的样子吧。”

庄文丽轻轻推开她母亲的手,笑着对母亲说:“那就找个象爸年纪的男人吧,老头绝对不会嫌我。

你留意你一起晨练的那些老头里,有没有死了老婆的,看着不寒碜的,就给你女儿介绍介绍。”

母亲愠怒地说:“要找你自己去找,我还怕每天一走出门口就被人笑话呢,没点正经。”

庄文丽涩涩的笑了笑,对她母亲说:“我就知道你怕我让你没面子,你放心好了,我还不至于没人要呢,只是不想再找错人罢了。”

母亲看着女儿,心痛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当初也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要不也不会同意你跟这种人结婚。

也很难说,现在这世道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男人赚多了两个钱就身痒痒,变着花样去风流,现在的女孩也是的,好端端的人儿,干嘛要当狐狸精。

上星期楼上老陈家的儿子把一女孩领回来睡,在床上被他老婆和他妈妈逮了个正着,又打又闹,吵得翻天似的。

这孩子好象很长时间都没工作了,就靠他老婆那点工资生活,平时也要俩老人家用退休金帮补着养他女儿,他哪来的钱叫妓嘛。真是造孽,活生生把老陈气得差点中风,昨天下午才出了院。”

文丽说:“妈,你不知道的了,有些外来的女孩子不一定是做妓的,有的本身就有一份什么工作,就是想在这里安家立足,所以找个本地的男人傍着。

找到有钱的当然好,没钱的也可以当垫脚的砖石。她们为了能在这里稳定地立足,当二奶三奶都没问题。”

文丽的母亲看见女儿的脸色有些涨红,语调越讲越高了,不敢再接她的话题,马上转问她:“你想吃什么?妈给你煮,要不你进去你睡一会,等倩倩放学回来了你也见见她?干脆你也搬回家里住算了。”

文丽对她母亲说:“不了,我已经习惯了自己这样,如果搬回来会影响你和爸,你们帮我照看倩倩已经很辛苦的了,加上倩倩也需要安静的环境学习,我还是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看来我也得去找些事情做做了。我不在家吃饭了。”她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大门鞋柜那边,穿上鞋子,背上手袋,然后对她母亲说:

“别告诉倩倩和爸我今天回来过,免得说我不等他们。我走啦,你和爸多注意身体,我去找些人看看有什么事情适合我做的。拜拜。”

下来的半年多里,庄文丽每天都找时间看报纸上的招聘广告,找些招聘销售人员单位,打电话过去咨询,庄文丽还托同学朋友介绍工作,但基本都是没回复的,连面试机会都没有。

她早就听人说过,女人四十男人五十都很难找工作,但却想不到真的比找上天的路还难。

今天她一早就去买了份报纸,翻着招聘版来看,按着其中一条广告的电话打过去。

对方听到她报的年龄是四十二岁,就说不能聘用她。“四十,四十怎么啦?四十岁就表示我开始衰退,甚至残废?”

文丽对着电话吼着,并狠狠地挂掉电话,气呼呼的又不知道该向哪发泄。

她站起来,拿着杯子走到饮水机前装满了水,回到沙发前坐下,喝了一大口的凉水,将杯子放在玻璃茶几上,顺手拿起火机和烟,抽出一枝放在嘴唇间,点着后狠狠地吸了一口,猛地将烟吐出,然后将火机和烟包放回玻璃面。

庄文丽呆坐着,手指夹着那根烟,眼睛却散乱无神,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也无法想什么。

她学会了吸烟后,几乎一天要吸上一包香烟,原来俊俏的脸上泛着哑黄色,眼角也现出鱼尾纹和零散的色斑,人显得特憔悴和疲乏。

她这个人一直都很要强,在经济上其实并不算拮据,女儿的所有费用每月由前夫支付,她自己本来就有点积蓄,离婚时也得到了些补偿。

但她知道坐食山空,如果有一天不幸得一场大病什么的,她生活将会完全陷入困境。她不想连累自己的父母,人闲着无聊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要不就想出去聚众喝酒热闹热闹。

在强迫自己安静下来不去应酬后,她忙了半年多去找工作,却令她的精神疲惫不堪。她开始后悔自己轻率地将原来的小生意转手卖掉了,毕竟做了那么多年,赚得不多也算是驾轻就熟。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歌是那么唱的,人也是这么感受了,庄文丽刚把烟蒂狠狠地挤进烟灰缸。

电话铃响了,她以为是招聘单位来的,很迅速地走到电话机旁,看了看来电显示,原来是秀秀家里的号码。她拿起了电话:

“美人,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我来了?”

“想你了呗,晚上有空不?出来陪我坐坐。不叫其他人了,就咱俩聊聊天怎样?”

“嗯,好的,去酒楼还是西餐厅?”

“你喜欢到哪?”

“想静点到西餐厅,想吃东西就到酒楼。你说呢?”

“咱俩到环境好点的西餐厅吧,我怕嘈。就去那家连锁西餐厅。嗯,七点半吧,别迟了哈,你知道我很怕自己一个人坐着的。”

“好啦好啦,我早十分钟到行了吧?今晚见吧。”


庄文丽才坐下,林秀秀也到了。看见桌面上的香烟,秀秀吃惊地对她说:“没见不到一年吧?怎么学会了抽烟?”

“想学着当个女特务。”

“得了吧你。不过现在的大街小巷,年纪小小还穿校服的女孩就叼着烟,也不避不闪。我们都一把年纪了,我不是看不惯,只是吸烟对身体不好。”

“我也知道,没办法,一个人自己呆着,总想手里拿着点什么,抽着玩结果上了瘾。”

“那少抽些吧。”

庄文丽看着林秀秀,觉得她今晚好象有点着意打扮痕迹,便问秀秀:“你没事吧,涂唇是正常的,怎么连眉毛睫毛都弄得又浓又翘的样子啦?嗯,不像你一贯作风,我不是男人喔,可不兴当同志哈。”

秀秀没接她话:“你喝什么?我要杯热的珍珠奶茶,你呢?”

“热柠檬茶。”

林秀秀扬手把侍应叫来,下了单,两人就就聊了起来。庄文丽问林秀秀:“今晚不用陪你男人?”

秀秀答她:“陪啥?现在想找个人影都难。”

文丽问:“以往不是你离家时间长点,他都怕你迷路不会回家吗?”
秀秀说:“那是以前的事。前年我发现我例假不是很规则,一会儿量多一会儿量少,我还以为我提前更年期了呢。

去年不是大家聚会嘛,过了一个月,我就自己去医院作检查,说是我子宫囊肿越来越大了,建议我手术摘除。

我想我都过了四十了,孩子也生了,那摘除就摘除吧,就做了全宫切除。刚做完手术后的半年,那家伙对我还很不错,也没敢胡来。

前两个月见身体都恢复正常了,我们就试着做吧,刚开始还没什么,试做多几次,没做完他就软了,说是里面太松了,提不起劲。

最近还老是喝的醉熏熏的,到凌晨三、四点钟才回来。一回家倒头就睡,话也不多两句。我想过了,还是由我先提出离婚吧。”

庄文丽问:“是他的意思?”

秀秀答:“没有,是我自己的意思。”

文丽认真地对着林秀秀说:“秀秀,说到婚姻上的事,我自己都是个失败者,给不了什么意见你。但离婚后单身女人的艰辛苦涩,倒可以告诉你一大堆。

如果不是他外面已经有别的女人,我建议你和他坦诚地将大家的感受跟想法认真地沟通一下。

别以为为了他好,自己就能扛起来,有些事情如果不说清楚的,对你对他都不公平。

我看你啊,还是找些医生专家什么的咨询一下,或者找些长辈啊,做过这种手术的人啊问问聊聊,再做决定也不晚嘛。”

林秀秀低着头,右手食指不停地在台面上轻轻划着无规则的图案,侍应生端来了两杯热饮,分别放到她俩面前。

庄文丽拿起一包细糖撕开了包装纸,把糖全都倒进杯子里,用小勺子搅拌了一下,拿起杯子微微地喝了一小口:“茶挺热的,心急真是解不了口渴。”

秀秀答:“我也知道问题是要慢慢解决,可看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我自己心里根本就说不出是个啥滋味。

他才四十来岁,叫他往后那二、三十年怎么过嘛。现在孩子都大了,我要顾及的事情就不会很多了。”

文丽说:“你这么为他着想,说明你还很爱他嘛,你是不是觉得他已经不再爱你了?”

“也不至于吧。”

“那就是了,你干嘛不缓一缓,两人面对面地好好谈谈?”

“我对着他不敢说。”

“睡在一张床上有啥不能说的?别象我那会那样啥不懂,见那人少回来睡也不问问,缺少了沟通才落到这地步。

如果你老公现在已经不愿意跟你同睡一张床了,那就是说他对你可能已经没感情可言,但他回家后还是跟你睡在一起,我觉得他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只是在逃避罢了。”

林秀秀端起杯子喝了口珍珠奶茶:“也许是吧。你就认为离婚不好?”

“不一定,得看看两人到底还有没有感情而言。离婚后女人的麻烦会接踵而来,你要学会独自应付生活里的很多琐碎事情。

你现在还有单位,有收入,问题可能不会太大,大不了来几个无聊的人挑逗你罢了。

如果你在生活上习惯了对男人的依赖,那就麻烦点了。你现在的单位福利待遇什么的还可以吧?”

“还好,当初就是他家里人帮我从工厂调到现在的单位的。事业单位只是比较稳定,工资不算多也不算少,但人事关系很复杂,我在单位里根本不敢乱说话。你呢?最近老忙些啥?”

“想找份工作做呢。你们单位请不请清洁工?”

林秀秀笑了起来:“得了吧你,有老板不当去当清洁工!喂,我看见有些人在学校附近开了个小吃店,专门做学生生意的,赚钱多少根本就没人知道,看样子生意很不错。

你以前不是自己做生意的吗?你也试试嘛,或者重操旧业也可以啊。”

文丽也笑了:“我多少还有点心理阴影嘛。你帮我看看还有什么本小利大的生意适合我的,给我介绍介绍。”

“本小利大?你听见过有这样的生意啊?我也想做啊,你有也介绍给我,我跟你合伙就是了,行了吧?你有没有买点什么股票基金?”

“不敢玩,你呢?”

“我跟着我的同事买了点。最近股票基金都跌的那么厉害,斩仓又怕亏大了,我只有当没事儿似的不管,到了股市升的时候再说。”

“你看看你看看,有钱人家就是有钱,扔在一边也没影响。”

“我算有钱人家?你别逗了,你早前也赚到不少嘛,现在很多做生意的都在喊穷,象你这样的捂着钱包的我也见多了。哎,我听人家说哈,现在做死人生意的还挺赚的。”

文丽不禁大笑起来:“现在没棺材铺了吧?卖坟啊?都搞成传销似的了,政府要严打呢,还挺赚。呵呵呵呵。”

秀秀也笑着:“谁说卖坟卖棺材啦,是指那些香烛冥钱。你看现在的人,每逢初一十五,农历节时新居入伙等等等等,都兴烧烧这些拜拜神的,生意好得很。

你自己留意一下,到了你有这个意思,我再介绍那些生产厂家给你认识,怎么做得要你自己去谈。”

庄文丽收起笑容“这个让我想想,说不定我真的会想做这门生意呢。”

“那你就得去学学什么节日什么事情,要用什么东西搭配做拜祭了。说不准还可以学学占卦算命呢。”

“不会吧?那我不就成巫婆了?巫婆就巫婆吧。现成的就为你算一卦。”

庄文丽闭上两只眼睛,提着嗓子对着林秀秀说:“你是旺夫命,虽然有过血光之灾一劫,但因夫妻命和,所以无损婚姻,毋须离婚。钦此。酬金免收,埋单由你。完毕。”说完两人同时都大笑了起来。


庄文丽不再勉强自己去找什么工作做了,她觉得凡是太刻意地想做一件事,一定会费时费力,到头来还是会毫无结果。

她开始将自己整个人的精神放松,日常想干什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她没有再主动地约谁聚会喝酒,有时候甚至推掉一些关系不是很密切的人的邀请,只和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朋友偶尔坐坐聊天就算了。

她把烟也戒了,回家看女儿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这天中午,陈家辉打了个电话给庄文丽,问她下午有没有时间出来喝下午茶。

庄文丽问他是和谁一起的,陈家辉告诉她,是和他的一个同学,最近他的同学准备开一家小超市型零售连锁,想找个信得过的人帮忙打理货品进店时的事情。

陈家辉自己现在和别人合伙做小五金厂,走不开身,就想到了她,所以想介绍文丽过去。文丽高兴地一口答应了下午喝茶见面。

庄文丽稍稍地修饰打扮了一下就到了酒楼,陈家辉和他的同学已经在那喝着功夫茶了。“噢,文丽,坐,这是我同学赵秉承,这位是我们以前厂的厂花庄文丽。”

陈家辉看见文丽到了,忙站起来介绍。他的同学也站了起来,对着庄文丽笑着伸出右手:“你好文丽小姐。”

文丽也伸出右手轻轻地握了一下赵秉承的手:“你好,”然后瞪了瞪陈家辉:“你胡说什么厂花嘛。来了很久了?”

陈家辉边笑边拉开椅子给庄文丽坐下:“来了一会,我已经向秉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你的情况,你俩再聊聊,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他就行了,秉承是个爽直的人。”

庄文丽向赵秉承和陈家辉的茶杯里先后斟了茶,然后收敛起笑容,很认真地对赵秉承说:“先谢谢你的关照。

老实说,我以前做的都是小本买卖,对于较大的货品进出,我真的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如果能给我边学边试着做,我就答应做这份工,如果直接让我独立去做,我怕到时候给你添乱就麻烦了。”

赵秉承也笑了:“你也够直的了。我现在的店址刚刚选好在装修,装修完了才开始进货。

如果你不嫌辛苦的,我想你先跟着我一起去跑跑厂家,我会带着你跟他们谈条件的,在装修完毕进货到仓库的时候,你心里就有数了。

生意做开了以后,很多厂家都会自己找上门来要求合作的。我看你这人也是冰雪聪明的,这些事情不会难倒你的。”

庄文丽笑了:“我才第一次见你,怎么对我那么有信心?”

陈家辉在旁边插嘴:“秉承做过很多行的生意,算是“阅人无数”的了,很少看走眼。“

赵秉承也笑着说:“别胡吹乱捧了,我就冲着家辉从小玩到大的份上,找你来帮帮忙的。只要你不嫌辛苦就行了。”

赵秉承向庄文丽说了刚开始的待遇,也向她表示了如果生意稳定以后,他会重新给文丽另一种待遇,甚至配给干股。

文丽也向赵秉承询问了一些她要知道和注意的事情,两人就交换了手机号码后,就决定在下星期开始正式上班了。

陈家辉在他俩谈妥条件后,笑着看他俩:“你们像是挺般配的哈,希望你们合作愉快,擦出火花别忘了我哈。”

庄文丽并有听出他的画外音,倒是赵秉承的脸红了一下,但很快就消退了。

联系好国内几家较大的品牌饮料经销商,赵秉承带着庄文丽一起找了多家的小家电经销和食品经销,在谈妥了进场条件和进场时间以后,赵秉承找了两家报纸得广告代理,刊登了招聘广告。

他将他的招聘条件和员工待遇打印了出来,让庄文丽给应聘者做初次面试。

文丽忙完了几天的初试工作,自己一个人马不停蹄地跑到市内的几个食品批发市场进货。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多月后,赵秉承的小超市正式开了张。

开张后,庄文丽又按照客人得需求,陆陆续续地自己去补充了些日用货品,由于赵秉承选址恰当,小超市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兴旺。

半年后,当陈家辉带着他妻子过来闲逛的时候,庄文丽递给他夫妇的名片,已经是超市的副总经理了。

除了部分经销商是自己派促销人员到场外,店里的员工一共有十几个。

小超市每天营业要到晚上九点半,为了方便庄文丽上下班和日常处理店里的事务,赵秉承在附近的小区里买了一个两室的套间给文丽当宿舍居住,他自己偶尔也会到宿舍里休息一下。

渐渐地,庄文丽知道了赵秉承的一些事情:
赵秉承的前妻原来是个市属研究单位的公务员,十年前,他妻子被单位公派出国深造,这一去就没再回来了,他前妻出国一年半后,就把他俩的孩子接了过去。

三年后,赵秉承接到她发来的离婚律师信,扰攘了大半年,他终于无奈地离了婚,孩子留在了国外随妈妈生活。

他的父母也因此忧郁成病,两年前先后去世了,他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自己的儿子了。

这件事后,赵秉承全身心地投入到各种生意里,以此消减对他造成的伤害,现在他的生意涉及的领域很多。

小超市里的大小事务,赵秉承基本上是全部交给文丽去处理,他正在准备在其他的地方开多两家连锁。

庄文丽变得很少回家吃饭了,庄妈妈经常会带些饭、汤过来看她,她女儿倩倩在节假日时会留在宿舍里和妈妈住上一两天,赵秉承也会抽时间过来分享庄妈妈煲的靓汤,他和庄妈妈和倩倩慢慢地熟络起来了。


庄妈妈对赵秉承的印象还算不错,在她眼里,既有事业又有钱的男人,都会花天酒地妻妾成群的。

象赵秉承这样一天到晚就会忙生意,连照顾自己都不会,更别说找女人寻欢了,但是又担心如果女儿文丽真的和这个男人好上了以后,会经常独守房间。

所以庄妈妈很矛盾,她不知道自己是鼓励女儿还是阻止女儿和他来往好。

倩倩也很矛盾,她既不想叫别的男人做“爸爸”,但又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生活了。

她的爸爸可能很快就会和那个“狐狸精”结婚了,因为前段时间她的爸爸还在电话里问她“要弟弟还是要妹妹”,希望在她嘴里说出“要弟弟”的话。

她曾经听爷爷奶奶说过,童子口会很准的,不过倩倩只是说了一句“你们喜欢吧”,就挂了电话,这事她没告诉妈妈。

庄文丽并没有在意自己妈妈和女儿的想法,因为她的心思全都放到了“小超市”上,从来没考虑自己是不是该找个男人依靠,或者再组织个家庭。

她觉得赵秉承对她只是信任,希望她在“小超市”这方面能帮帮忙,减轻一下他自己的压力而已。

而她庄文丽自己已到中年,又带着个孩子,不会是赵秉承要找对象的首选。

现在难得有机会让自己发挥能力,她得对得住人家的信任,所以,庄文丽每天一早就会到“小超市”里仔细打点,不会让自己和店员们有一丝松懈而被客人投诉。

这天她忙了一上午,到了中午,觉得脑袋有点重重的,就跟手下的一个主管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自己回到了宿舍里休息。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都黑了,她被自己吓了一跳,想爬起来却觉得头疼得想要爆炸似的,只好重新躺到了床上。

她伸手将房灯按着,看了看床头柜上面的小闹钟,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她忙撑起身体坐起来,披上一件较厚的外衣,拿起手机,给那主管打了个电话,仔细地询问了下午“小超市”里情况。

知道一切都运作正常了,才放下心来,她告诉主管,她会晚些在超市当天结账前才过去。

挂了电话,庄文丽一个人缓慢地走到了楼下的门口,门口值班的女保安看见她那个样子,走过来关心地问文丽:

“你不舒服啊?怎么不叫人陪你去医院呢?你家里人呢?要我办你找他们吗?”

文丽笑了笑:“谢谢不用了,我可能是大感冒,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自己能撑着,不好把他们都吓着了。”

女保安接着问她:“那我帮你叫辆出租好不好?”

文丽答:“我就到附近的社区医院就诊,不是很远的,不用打车了。谢谢了,我还行,谢谢了。”

一边说一边往外边走,女保安见她那么说了,也就没有再答话了。

走了快20分钟,庄文丽终于走到了社区医院,她挂了个内科急诊,接诊的护士让她先探探热。

当护士拿着探热针看的时候,文丽问那个护士:“是多少度呢?”护士说:“39度3呢,成年人发烧到了39度都会觉得特辛苦的,怎么不早点来看医生呢?烧了多久?”

文丽告诉那个护士:“今天下午才开始的,我自己都不知道烧得那么厉害。”

护士立刻安排了文丽进入诊室就诊,急诊医生问完诊以后,一边开药一边对文丽说:“输输液吧,要多喝点水,明天还有一次。你拿完药就将输液单给护士就行了。”

医生说完就拿起护士送过来的另一本病历,翻到空白页面摆好在他自己面前。

文丽站起来,自己一个人拿着药单去打价、交钱,然后拿着药单和药走到注射室,将单子插好,找了个位子坐着等输液。

不一会儿护士叫她的名字了,文丽走过去,护士接过她手上的药瓶,让她先进去注射室里面进行肌注,打完屁股以后,才打点滴。

输液时文丽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觉得脑袋已经没有先前那么难受了,她拿起手机很想打电话,但又不知道自己想给谁拨过去。

文丽一直往下看着手机通讯录的名单,突然看见“叶志华”的名字,心里“嘭”的跳了一下,刚想按通话键,手指却又停止了力度。

是啊,她已经快一年没有和他联系了,现在那么贸然地给他打去电话,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和他说些什么,但如果知道她现在在医院里,叶志华一定会过来看她。

可是,自己是个失婚的单身女人,那么晚了去骚扰人家,这样对叶志华的太太恐怕不是那么道德。

她继续选电话名单:家里的,会吓着父母和女儿;女同胞们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晚了不方便,回去也不安全;男同胞吧?不行,都有家的;

赵秉承?拇指在那停住了。庄文丽不是不想现在能有个人在身边,至少给一声的问候,也能抚慰一下自己孤独的心灵。

但是性格倔强的她,怎么也改变不了自己的习惯。

无奈的文丽抬头看了看时钟,已经快9点了,她清楚地记得,“小超市”当天营业都是在9点半开始结账的。

她立刻把点滴的速度加快了,十分钟以后,文丽看着针液包快到底了,就叫护士将针头拔掉,然后拿着内服药,急匆匆地赶回了“小超市”。


庄文丽拖着疲惫得几乎是虚脱发软的身子,晚上回到宿舍,已经是11点半后了。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觉得肚子饿了才想起来,从中午吃了点东西到现在已经有10个多小时没有进食。

她不想动弹,很想躺在沙发上就睡,但是叽里咕噜叫的肚子又无法让她安静地睡觉,嘴里淡淡的。

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些什么,只想喝水,只好无奈地自己走到厨房,点火煮些稀粥吃。好在用得是电磁炉,水开下米后就可以调好时间离开。

庄文丽赶忙拿着衣服到浴室,调好水温,烫烫的洗了个大热水澡,衣服就放一边没洗。

在等待着电磁炉定时提示响声时,卷缩在沙发上的文丽,没有打开电视,没有开大灯,只点着一盏7瓦的节能灯,在半暗中默默的任由泪水不停地往下淌。

此刻的她,孤独无助得抱着膝盖,很想放肆地嚎啕大哭,可是她连低声抽泣都不让自己开始,把整个胸口压抑得象塞着个枕头一样喘不过气来。

她不想提醒自己,她庄文丽也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像大多数女人一样,需要鼓励,需要支持,需要安抚,需要慰藉,需要一个安全而温暖的胸脯,让她在疲倦、委屈、身体不适的时候可以依靠。

但是她不能让自己的欲望苏醒,她害怕自己没有了把持自己的能力,她不能让自己的情感苏醒,她害怕自己没有了鉴别真假的能力,她害怕自己的软弱让别人可怜,她更害怕自己曾经走过的那一段路,又重新在无任何提示无任何帮助之下再走一遍。

总而言之,她怕痛了。

“嘀”的一声,电磁炉提醒庄文丽:她的粥已经煮好了。

文丽伸手拿了张纸巾轻轻地抹了抹泪痕,重重地擤了擤鼻涕,然后走到厨房里,往锅里放了些盐,搅拌了一下,拿碗装了一大碗稀粥,回到客厅的沙发前。

她将粥放在茶几上,拿起遥控将电视机打开,调低了声度,一边看电视画面一边慢慢地将粥往嘴里送。

吃完了那一大碗粥,文丽浑身都热得直冒汗,她忙到浴室里用热水浸了浸毛巾,拧干后将身子擦了擦,把外套披在身上拉了拉前襟的两边,将自己捂严了点,才坐下来歇着。

肚子好像还没饱,但她不敢再吃了,她得抓紧时间休息,明天一早她还要起床上班呢。

文丽抬头看了看时钟,已经是两点多了,她马上收拾好茶几上的东西,关掉电视和节能灯,刷牙、如厕,然后迅速地回房里睡觉。

到了早上闹钟响第二次的时候,庄文丽努力地睁开双眼睛,快速地穿好衣服,到厨房里放好要加热的早点,调好电磁炉加热时间,接着就梳洗打扮好,吃过早餐,吃了药丸,急匆匆地离开宿舍,她又去上班了。

新的一天,新的事情,新的寄托,新的希望,庄文丽认真而又充实地继续着她的生活。

2009-4-5初稿
2018-7 再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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