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十三邀,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科技乐观/进步主义者与一个对现世怀揣鄙夷又试图解释的书店老板之间的对话。
双方理解力都摆在那儿,所以尬聊应该是可以避免了;但这俩人又有完全不同的世界观,且都找不到逻辑漏洞,所以多少还是有点不在一个调儿上。比如,老许的问题都是多么一针见血深入骨髓啊,动不动就拷问灵魂的那种——毕竟大多数人生活中都会在很多闲极无聊的时候用哲学问题陶冶自己,所以他这招还是很管用的,至少目前来看都按照他的路子聊得很形而上——可到了汪老哥这里,咯咯咯咯
“所以鲁迅、列夫托尔斯泰这些人对你都没有意义了?”
“他们的东西我从来不看!”
“那人的潜意识难道没有作用吗?”
“你想那些干什么,想那些解释不了的干什么!我们先把能做的做好了,至于你那些后面都会慢慢破解的。一定会解释清楚的,但我只想发掘出自己所有的潜能做我有生之年可以预期的能做的事情”
“……”
语调很冲,用词也真是不能更直白,但即便你情感上带着天然的抵触,对他讲话的内容也无从反驳。这就是长久被文艺媚俗喂养的我们面对完全理性的科技进步主义者时的无力。看起来,许最后也多少被他“撼动”了。
科技与文艺本就是两个维度的东西,如果火和石器的使用也算科技的话,那么甚至可以说文艺是依附于科技而存在的。目前来看,即便文艺工作者能让一切都用艺术的语言呈现,他们也还是不敢作死地闹独立。但科技如果想要摆脱艺术文明,但就维持人类社会的运转来讲,其实并没什么不可以。所以这场旗帜鲜明的对话最后是这样的效果不仅必然,简直是可喜可贺了。
更值得玩味的是汪建这个人。
他的公开发言有比较明显的语言风格与讲话内容之间的分裂(开讲啦已见端倪,这次的《十三邀》中,他似乎有仗着自己要退休了而破罐儿破摔的势头):语言、肢体、表情可以说是很下里巴人了,但内容却是不可辩驳的逻辑、理性,甚至可以寻觅到一些在他的不修边幅之下的情怀。
其鲜明个人风格可概括为:几乎没有任何表演成分。
绝大多数知名企业家都是出色的演讲者,至少是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
但汪建不。
他似乎从未感觉舞台、镜头有什么不同,肢体、表情、语气真是看不出表演性。如果不算对“TMD”之类极端用词的规避(十三邀里这一条都省了),那他似乎连克制都没有。
乍见这么个本应该是在饭桌上吹牛皮的大叔就这么大剌剌地出现在镜头前,观众大都有些不舒服,或至少觉得纳闷儿。毕竟我们已经被教化出了“优秀企业家就应该XX那样精致、XXX那样和善”的刻板印象,一旦出现一个大相径庭的周鸿祎之类就会有一段难以避免的接受阵痛期。
而汪建,更甚。
他更加激烈、直白。如果说另一位红衣教主还能考虑到受众的接受度,尽力多角度多例证地解释自己的观点(这应该得益于他新东方老师的经历),那汪建这家伙简直混不吝,他几乎一直是在仗着自己的智识、身份、地位在俯视对方(那双时常处于游离的眼睛尤其让我这样觉得),火药味十足的语气,让原本的解释都变得更像抬杠。
况且他不仅仅是个企业家,还是个科学家,是个女孩儿的父亲……难道他把前两者的和善、理智、审慎都变成了女儿专属?如果这样,大家就又可以一起抱着礼教、文明的小火苗儿取暖了:你看,我就说吧……
可还是忍不住逆反地想:就算他完全抛弃了现世标准的束缚,无所信仰、无奉高尚,那又怎样?
科技领域的“特朗普”,不也很有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