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红楼梦》,印象最深的画面便是黛玉拿着手帕,或掩口而笑,或掩面轻泣的样子。她的欢乐与悲伤,全系在这一方小小的手帕上。
黛玉父母双亡,在繁华的贾府,虽说亲属众多,但可以推心置腹的人,却是难有。自幼与宝玉两小无猜,算是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可是岁月流逝,年岁渐长,男女之间授受不亲,她和宝玉纵然心里相爱,却终究无法明明白白说出来。
因此,她就用手帕遮她少有的娇羞的笑,用手帕盛她流不完的辛酸的泪。
记得第一次读《红楼梦》时,只有十二岁,当时非常不喜欢这个整日里哭哭啼啼、爱使小性子的女子。在心底里,常暗为宝玉不平:这个为针鼻大点的事都生气的黛玉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宝玉那样爱?
十几年过去了,我才慢慢读懂了黛玉,才明白她的处境,她的多愁善感,都不是无来由的,也因此对她生出一些疼爱,一些理解。
这个孤苦的女子,真正贴身陪伴她的,只有自己的手帕而已。
掩口而笑的时刻,毕竟是少数。手帕似乎大多数时候是用来拭泪的。她流的泪,为自己的孤苦无依,更为无望的爱情。
偶尔和宝玉之间有甜蜜的小打小闹,手帕成为了信使。比如有时,宝玉说了不该说的话,她就用帕子丢过去打他。
有一回,宝玉挨了打,后来得知黛玉为自己哭肿了眼,就让袭人为黛玉送去自己的两条半新不旧的手帕。
送手帕,自然是让黛玉擦泪的。可是为何要送旧手帕?这就值得玩味了。手帕是自己的贴身之物,用旧的手帕,上面沾染着主人的汗水和气息。
宝玉对黛玉的心,由此可见一斑,难怪黛玉见了手帕也不禁心潮难平。
古人习惯在手帕上题诗寄情,称为尺素,渐渐地,尺素成为了爱人之间书信的代称。
“尺素如残雪,结成双鲤鱼。要知心中事,看取幔中书。”黛玉把自己的心事,题在手帕上,从此心中多了一份小小的希望。
然而,该来的还是要来。和现实相比,包裹在手帕中的情愫脆弱得不堪一击。
在得知宝玉要娶宝钗时,黛玉将题有诗句的手帕,决绝地投进火中。她的心,也在那一刻死去。
我曾做过假设,如果这块题诗帕没有被烧,那么黛玉死后,它的结局会如何呢?
被宝玉永久珍藏、一生携带?
被宝钗和袭人等随意丢弃,不知所终?
被紫鹃放进黛玉的棺木陪葬,一路山迢水遥落入黛玉的故土?……
最后,我发现,不论哪一种结果,都不是黛玉想要的。
这样卓绝的女子,会葬花的女子,会选择以决绝的死来对抗现实的女子,那么作为她的手帕,投身火海恐怕也算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