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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道上，飞驰着一辆轿车，车内放着劲爆的音乐，老王一边开着车，一边随着曲子扭动着，连同身上的肉，也随之摇摆。

天气已过了立冬，但温度却依然比较高，白天的时候，身强力壮的还能穿个半袖在街上溜达。老王年过半百的人了，但有一身肥膘护体，也能和那些小年轻拼一拼，加上最近心情不错，就穿一件衬衫，走到哪都是乐呵呵的。

老王开心，因为最近刚接了一个新项目，虽然感觉有点问题，而且位置有点偏，但有总胜过没有，再说了，现在做啥没有风险，建设都基本饱和了，能谈下来就不错了，想到这，他也就释然了。

作为公司的急先锋，项目的前期都需要他去张罗，尤其是临时的住宿，总要先把后期管理人员的生活安排妥当了才行，不然，不给那些小鬼铺垫好了，没人愿意来，他这也不好撒手。

好在老王经验比较丰富，几个项目下来，前期需要做什么，都已是心中门清，即便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也能很快的熟络起来，所以找房子这种事情，不算啥难事。

到了项目的周边，像往常一样，老王不着急找房子，而是瞅瞅哪里有空闲的老人，递根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而老人也是见多识广，并不露怯，手上接过老王的烟，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老哥，我刚才在街上转了一会，这边人好像不多啊？”老王试探着套着近乎。

“年轻的都去城里了，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了，可不就清静了嘛。”老爷子拿着香烟在鼻子下闻了闻，边闻边回答着。

“也是，现在年轻人都喜欢扎堆，实际上我还是喜欢比较清静的地方，城市里节奏太快，还是郊区好，环境好，自己有点地方还能种点绿色食品，多好。”老王附和着。

“各有各的好吧…”老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细心的老王瞅见了变化，赶紧转移话题：“对了，老哥，这边人比较少，您帮我参谋参谋，哪里有独栋的房子，面积大点的。是这样的，我们周边呢有个项目，想租个房子，做办公和宿舍用，周期短，临时搭建不划算。成了的话，不让你白忙活。”

听说不让白忙活，老爷子眼睛里立马有了些光芒，“独栋的房子很多，不知道你需要多大的。”

“至少五百个平方吧，再少了太挤了。要是两栋挨得近的，也行！”老王心里盘算着，慢悠悠的说了出来。

老爷子好像对这里的情况熟悉的很，立马说道：“没有那么大的，再说这里虽然人不多，但逢年过节还是要回来的，租给你了回来住哪？除非…”

“嗯？老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有一处，到是符合你的条件，只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没事，说说看呢！”

“那个房子有三层，还有个地下室，面积挺大，是以前老支书弄的，好多年都不住人了。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但也只是每年过来祭拜一下。”

“老支书只有一个女儿，怎么修那么大的房子？”

“哎，一言难尽啊。”老爷子使劲嘬了一口烟，慢慢的吐着，眼睛望着远方，说起了房子的来由。

原来，那个老支书是早些年下乡的知青，年轻的时候为了给当地修路，摔坏了一条腿，国家恢复高考那一年，也没能参加。后来娶了当地的姑娘，心气也就没有那么高了，就一直待在这里，可天有不测风云，孩子还没长大，媳妇就因病去世了。可是，这并没有打倒他，反而激发了的斗志，后来当了村子里的支书，给村子里做了不少事情，这一做就是十来年。

老支书只有一个女儿，一直视为掌上明珠。由于自己没有上大学，便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但不知什么原因，平日里学习成绩很好的孩子，真正高考时成绩却很不理想，不要说什么名牌大学，就是普通的大专都够呛。一连考了好几年，年年如此。老支书实在看不得孩子再继续遭受打击，最后一年，选了一个很一般的学校，也算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上不了好的学校，后面的工作肯定也是个问题。老支书想到自己的老上级现在已经到了上边做领导，而且自己做支书那些年也的确兢兢业业，办了不少实事。便想去找找这位老领导，希望通过他能给孩子找份说得过去的工作。

一栋半旧的老楼里，老支书躬着身子，怀着忐忑的心情找到了老领导，把近几年的情况和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没想到，老领导一口答应。说是等孩子毕业了，就在下面事业单位实习，只要没啥大问题，就给转正。

老支书开心坏了，他没想到事情办得这么顺利。看来，自己那些年的付出，还是有人看得到的。他紧张的搓着手，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憋的红红的，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嘴巴，也结巴起来。

“老…老…老领导，您放心，您的…大恩大…德，我会记一辈子的，我就…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没妈，跟着我受了不少苦，我就想，自己怎么都行，可是这孩子，这孩子不是不争气，就是运气差，她…她…”老支书的眼睛竟慢慢湿润起来。

“老张，老张！”老领导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不要说了，当年，你做了很多事情，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也很欣赏你，这点事，不算什么的。”老领导语重话长的说。

“就是你不找我，我还有事情找你呢。”老领导笑呵呵的继续说道。

听说老领导要让自己办事情，老支书马上抖擞了精神，说明自己还有用，说明女儿的事情肯定有希望。

“老领导，您说，只要我能做的，上刀山下火海，干什么都行。”

“别别别，没那么严重。你看，再过些年我也该退休了，城里的生活真是不舒服，太闹了，各种污染还严重，还是怀念咱们当年的老村子啊，如果下面能有个养老的地方，就好了啦。”

这个地方虽然在郊区，但是开车到市里不到半小时，而且有山有水，的确是养老的好地方。

“老领导，您放心，虽然现在我不是支书了，但威望还是有的，我也早就物色了一个地方，到时候，包您满意。”老支书打着保票信心满满的说道。

“嗯，这点小事，我也不想惊动其他人，地方呢你帮我选，平时再照看下，但是啊，我可跟你说好喽，费用不用你操心啊，到时候我让人转给你。”

回去的路上，老支书开心极了，不仅女儿的事情有着落了，还跟老领导重新建立了关系。到了村里，更是使出浑身解数，选择了最佳的位置，建造过程中也是天天守在那，生怕出什么纰漏。

就这样，房子修好的那一年，女儿的工作也有了着落，老支书高兴的请全村人吃了一顿饭。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为了让老领导记得自己，房前种了几个颗自己喜欢的枫树。

但没过多久，老领导却因为经济问题被抓了，房子的建造当时老领导只给了第一笔钱，老支书不好意思去要，为了不耽误工期，老支书不仅花光了一辈子的积蓄，还把自己的房子也卖了。没想到的是，审讯中，为了规避资金走向，老领导竟然说款项都用在了房子上面。

老支书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尊敬的老领导，为什么会这样坑害自己，无中生有，信口雌黄，他气的浑身发抖，如此的胡说八道，难道那些人都是傻子，这么简单的事情一查不就出来了吗？

可就当他要拄着拐杖出发的时候，女儿流着眼泪回来了，死活不让他去。当老支书意外的发现女儿稍微隆起的腹部时，仿佛明白了什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虽然后来事情查清楚了，老支书也没受到什么处罚，但每天都要面对村里人那异样的眼光，瞬间老了很多，每天坐在枫树下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时不时的咳着血，没过多久，便已离开了人世。

老支书不是本地人，自然也就没有入坟的地方。后来女儿只好把父亲的遗体葬在了他时常坐着的枫树下。

…

一阵风吹过，吹落了老王手上的烟灰，也吹的他打了一个寒颤，立冬的天，他竟然背上冒了一层的汗。老爷子给老王指了指地方，就摇着头走回了屋子。

启动车子，老王去看了下，房子依旧在那里，四周的杂草已经一人多高，显然很久没有人来过。几颗高大的枫树几乎要与房子一样高，枝杈四处斜伸着，就像那逝去的老人无力的伸着双手，想抓却什么也抓不住。

老王下了车，吃力的弯下身子捡起了一片树叶，巴掌大的叶子是那样的红，红艳艳的就像有东西要沁出来似的，尤其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耀眼。一阵风吹过，他抬起头，树叶哗啦啦的响着，响声此起彼伏，像在诉说着什么，又似在呼唤着什么。

那片红了的枫叶，挂在了车内的后视镜上，老王面色沉重的打了一通电话，然后长呼一口气，一加油门，远离而去。

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