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者,蒙也,物之稚也,物稚不可不养也。圣人“以蒙养正为圣功”,养之一字最妙。师过于严,则子弟之灵机不发;师过于宽,则子弟之放纵尤甚。介乎不宽不严之间,而使子弟爱其师而不忍离,敬其师而不敢亵,斯为善养。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故人乐有贤父兄也。蒙师何独不然?自来聪明子弟多出世家,虽其根器不同,亦其培养有方,所以英华易发;草野中非无美材,而束发受书便为蒙师所误,则明珠之汩于泥沙者多矣。
古称严父严师,谓父师之人品端严,可为子弟法则,后人误解严为严厉,遂成人心风俗之害。《大学》云:“为人父,止于慈。”颜子云:“夫子循循然善诱人。”此即为父为师之范,何尝以严厉为尚?今人多言“护短莫投师”,多言“不挞不成人”,夫子弟有短而护之,或姑息而一概不挞,诚非教子弟之道。然必子弟狡猾,不守学规。如骂人挞人之类,始不能不加夏楚。
至于读书,则资性不同。有记性虽好,而却无悟性者;有记性不好,而却有悟性者。因材施教,未可一概而论也。乃有执固之师,不量资性之优劣,而勒限其读书若干,又不肯耐烦教导,仅仅为之认字,并有字亦不耐烦认,而使别徒代为之认者,及至背诵差讹,则以为子弟之顽也,而酷挞之;甚或授书若干,未曾教之读惯,师遂出外躭阁,子弟离师,不免废书嬉戏。而师回馆中,急命背诵,不能背诵则以为子弟之顽也,而又酷挞之,夏楚横加,恶言詈骂。所以聪明之子弟骇退聪明,愚鲁之子弟更加愚鲁。嗟乎!人莫不从幼时长成,试问尔为童子时,何所知识,而乃借师之名,肆行凌虐少者怀之之道,顾如是乎?故凡子弟之弱小者,待之宜宽,年渐长,则渐渐加严,亦必时时训导,使其蒙蔽日开而后天良勃发。
《文昌功过格》云:“酷虐一他人子,百过;误一他人子,五十过。”准此以推,则人之为蒙师而得过者,可知矣。大抵训蒙之法,教之诵读宜耐烦,而不循规矩宜惩戒。先哲云:“有父之严,有母之慈,然后可以为人师。”旨哉斯言!
宋邓至为塾师,教人以诚。熙宁九年,神宗御集英殿第进士,至长子绾,为翰林学士,侍立上侧,迨唱名及其第绩,绾下殿谢。又唱名及其二孙,绾又下殿谢,上顾而笑。王恭公从旁赞曰:“此其父邓至尽诚教人所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