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偏远小山村的冬天。北风呼啸,天地阴暗,昏黄的油灯下,锅灶底的火苗燃势凶猛,空气都被火光映得热气扑面。姥姥一叠声说:“好了,好了,锅烧干了,地瓜糊了,皮焦了。”糊糊的地瓜味道是最美的,焦糖色的瓤,流着黏黏甜甜的热汁,冒着热气,散着香气,温度很高,烫得人必须左右手倒着拿,烫得嘴巴要不停地时而吸着凉气给嘴巴降温,时而吹出气体给地瓜降温。一个地瓜下肚,身体以腹部为中心向上向下、从内到外次第燥热起来,脊背、胸膛、腹部开始冒出来汗珠,热量爬遍了四肢百骸,舒坦得毫无力气。
手指头已经被地瓜液黏在一起不能分开了。烀焦了的地瓜皮那种稍有硬度的香甜又是别一番风味,忍不住就要去吃地瓜皮,姥姥总是说:“放着吧,给猪吃。地瓜有的是。”几个地瓜吃完,就觉得人生已经变得十分美好了,乡愁早就抛到了脑后,然后躺在烫得感觉要起火的炕上,煨着热乎乎的被窝,在姥姥的老掉牙的故事中,沉沉睡去。
长大了每当回忆起这一幕,总是感觉好像又到温暖的故乡里走了一遭。姥姥笑着说:“我就是能往锅灶底下多添火,煮的地瓜都说好吃!”今天,姥姥早就音容不再,有时候回家看到姥姥的遗像,总是在依稀升腾的地瓜热气和香气中,又看见她的慈祥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