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第七十八
魏纪十
公元262年——公元264年
共3年
元皇帝下
景园三年(公元262年)
1、
秋,八月十六日,吴主孙休立皇后朱氏,是朱公主的女儿。十九日,立子孙湾为太子。(孙湾的WAN,电脑打不出来那个WAN字,是上面一个雨,下面一个单,这个字是孙休自己造的,所以大家也不知道念什么,《吴志》说念湖湾的湾,我们就以湾来替代了。)
2、
蜀汉大将军姜维即将出兵,右车骑将军廖化说:“用兵不止,必然玩火自焚,就是讲姜维这样的人了。智力不如敌人,力量也比敌人弱小,还要不停的打!以后怎么生存!”
冬,十月,姜维入寇洮阳,邓艾与他战于侯和,击破姜维军。姜维退住沓中。
当初,姜维一一个异乡人归附蜀汉,身受重任,兴兵累年,却没有什么功绩。黄皓在宫中掌权,与右大将军阎宇亲善,密谋废黜姜维,推举阎宇。姜维收到消息,对汉主刘禅说:“黄皓奸巧专恣,将要败坏国家,请诛杀他!”刘禅说:“黄皓不过是一个跑腿的小臣,之前董允总是对他切齿痛恨,我深感遗憾,先生您何必介意呢?”姜维见黄皓的势力盘根错节,担心自己失言,于是道歉退出。刘禅让黄皓去向姜维谢罪,姜维由此更加疑惧,返回洮阳,请求留在汉中屯田,不敢再回成都。
3、
吴主孙休任命濮阳兴为丞相,廷尉丁密、光禄勋孟宗为左右御史大夫。当初,濮阳兴任会稽太守,孙休在会稽期间,濮阳兴对他非常优厚,左将军张布曾任会稽王左右督将,(胡三省注:孙休先为琅邪王,后来徙居会稽,从会稽入京即位,但并未做过会稽王。)所以孙休即位,二人都得到贵宠重用,张布主持宫廷,濮阳兴主掌军国大事,二人以佞巧互为表里,吴人失望。
孙休喜欢读书,想要和博士祭酒韦昭、博士盛冲讲论。张布认为认为这两人都性情切直,担心他们和孙休在一起时间长了,会说出自己的过错,所以坚决谏止。孙休说:“我喜欢读书,所涉猎的学问,群书都粗看了一遍,只不过想和韦昭等人讲习讨论罢了,有什么坏处呢?你不让他来,无非是担心他会跟我说一些臣下奸匿之事罢了。这些事,我自己心中有数,也不需要他讲我才知道。”张布惶恐道歉,又说是担心韦昭等妨碍政事。孙休说:“政事、学业,这是两件事,并不会互相妨碍,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毛病,你们却认为不合适,是认为我另有目的罢了。想不到你们今天当权,又用这种手段对待我,实在遗憾!”张布叩头谢罪。(孙休说“又”用这种手段来对待他,是指之前孙琳当权,不让吴主接近儒生。)孙休又说:“我只是让你开悟罢了,何至于叩头,你的忠诚,远近所知,我今天能到这个地位,都是你的功劳,《诗经》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善始善终是最难的,希望你能有始有终!”话虽然这么说,孙休还是担心张布疑惧,最后还是遵照张布的意见,废了学业,没有让韦昭等人入宫。
4、
谯郡人嵇康,文辞壮丽,喜欢谈论老子、庄子,又崇尚传奇豪侠,与陈留人阮籍、阮籍哥哥的儿子阮咸、河内人山涛、河南人向秀、琅邪人王戎、沛国人刘伶特别友善,号称竹林七贤,都崇尚虚无,轻蔑礼法,纵酒昏酣,不理世事。
阮籍曾任步兵校尉,他的母亲去世时,阮籍正与人下棋,对方要求停止,阮籍坚持要下完,决出胜负。之后饮酒数斗,举声号哭,吐血数升,身体憔悴消瘦,站在那里,几乎只剩一副骨架。居丧期间,饮酒无异于平日。司隶校尉何曾对他非常厌恶,和司马昭一起在座时当面质问阮籍说:“你!纵情、背礼、败俗之人,如今忠贤执政,要求名实相副,像你这种人,不可容忍!”于是对司马昭说:“明公以孝治天下,而听人阮籍等人在重丧期间饮酒食肉于明公之座,何以教化他人!应该将他流放到蛮荒之地,不能让他污秽了华夏!”司马昭爱惜阮籍之才,常常保护他。何曾,是何夔之子。
阮咸和姑姑的侍婢私通。姑姑回家,带着侍婢走了。阮咸正与宾客对谈,即刻借客人的马追赶上去,与那婢女共骑一马而还。
刘伶嗜酒,常常乘着鹿车,带一壶酒,命人拿着锄头跟着,一路走一路喝,说:“死在哪就把我埋在哪。”当时士大夫们都认为他们贤达,争相倾慕仿效,说这才是不受拘束的豪放通达。
钟会正有宠于司马昭,慕名去拜访嵇康,嵇康正蹲在那里打铁,也不搭理。钟会转身要走,嵇康问:“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说:“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内心非常痛恨嵇康。
山涛任吏部郎,举荐嵇康替代自己的位置。嵇康写信给山涛,自称不堪流俗,而且表达了对商汤、周武王的轻蔑。司马昭听说了,非常愤怒。(商汤、周武王都是革命而建立国家,正是司马昭之心,嵇康蔑视汤、武,所以司马昭愤怒。)嵇康与东平人吕安亲善,吕安的哥哥吕巽诬告吕安不孝,嵇康为吕安作证。钟会借这件事,诬告“嵇康曾经向协助毌丘俭,况且吕安、嵇康有盛名于世,却言论放荡,批评时政,混乱教化,应该借此案将他们铲除。”司马昭于是杀吕安及嵇康。嵇康曾经探访隐士、汲郡人孙登,孙登说:“你很有才华,但是却没有见识,恐怕难以免祸于当今之世。”
华杉曰:
注意钟会对司马昭说的那几句决定嵇康死刑的话:“康有盛名于世,而言论放荡,害时乱教,宜因此除之。”也就是说,他是否曾协助毌丘俭并不重要,是要借这件事铲除他。他的死罪是什么呢,就是“有盛名于世,而言论放荡,害时乱教”,仅仅是“言论放荡,害时乱教”,不并一定是死罪,因为你没有影响力,胡说八道,就是胡说八道而已。但是,当你有盛名于世,崇拜你的人很多,甚至“当时士大夫皆以为贤,争慕效之”,那你不仅有了“与组织争夺群众”的影响力,还能“与朝廷争夺士大夫”,你的每一句话都被放大,足以形成与朝廷不同的声音和导向,把朝廷推崇的价值贬得一钱不值,那就有罪了。
越是有影响力,越是不要乱说话,越是要君子自污,贬低自己。孙登说嵇康才多识寡,没有见识,就是没有这样的见识,而在中国上层社会,这是最基本的生存常识,没有生存常识,就“难乎免于当今之世矣”!更何况所谓“竹林七贤”那些乌烟瘴气的事,正如钟会所言,纵情、背礼、败俗,无非是哗众取宠,以惑下愚,有什么值得提倡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