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核桃的最初记忆,还是来自当年那个在我家门口,像我借砖头,用来砸核桃的少年。
那时在我的印象中,对二者硬度的比较缺乏清晰的认识,以至于我一脸好奇的看完他手机的砖头破碎,而那颗黑黝黝的核桃却丝毫无损的整个过程。
那时核桃望着一地的碎屑一脸不甘,我跑回去赶紧又拿来一块,递给核桃。
核桃接过砖头,仔细看了看,然后把砖头随手一扔,表情孤独落寞的像个电视剧里的大侠。核桃随手把那颗核桃揣进裤兜里,对我说:我们去打游戏机吧。
可以说,我的小时候是跟着核桃混的。用古惑仔里话来说,我是他的小弟,而我对核桃的拜服,却不是只因为他有拿砖头拍核桃的壮举,而是在二年级那次,我们的学校突然来了一个转校生。
属于未见其人,先闻其名的那种。不知何时起,在我们的小圈子里流传着转校生会武术的风闻。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课间操期间,我们几个人偷偷的距离到了去厕所的小路上。
前方铁质的大喇叭嘹亮的叫喊着第八套广播体操里面的1234。我们几个则一脸忧愁的沉默不语,嘴里嘎巴嘎巴的嚼着大大泡泡糖。
许久,不知谁提了一句:要不,找个人去试试?
接下来又是一片短暂的沉默,核桃狠狠地把嘴里的泡泡糖吐到地上。
“我去”言毕,核桃学着那个谁,晃了晃脑前短小的刘海。
顿时所有的小朋友,都对核桃肃然起敬,而在我当时的眼里,核桃的身影和书本上,电视里,所有的英雄形象疯狂重叠,那感觉仿佛一口气猛的吹起了一个大气球,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越飞越高。
转校生和核桃的那一场约战,后来成为了游荡在各个班级间的传说。而核桃也凭着那一站一举成为了我们男生中的大哥大。
作为那一站的见证者,我自然是目睹了整个过程,那远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乎其神,只是转校生摆了一个黑虎掏心的架势,刚要再换一个白鹤亮翅的空当,被核桃一拳头搥到了鼻子上,然后在我们所有人惊诧的注视下,哭着跑去告老师了。
其结果就是核桃的爸妈被叫到了学校,赔礼道歉之后,核桃被罚了一个600字的检查,而当时已经成功上位的核桃根本不在意,随手就把这个检查的任务交给了我,一副领导考察手下的腐败模样。
不得不说,这600字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个极大的挑战,当我东拼西凑的把他交给核桃之后,却没想到核桃会直接把原稿交给班主任,而再一次的结果就是,我和核桃要一起负责一学期的班级责任区的卫生。
有一次在打扫完以后,核桃一脸神秘的把我拉到一个小角落里。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一脸欣慰的对我说: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我一头雾水:难道以前不是?
核桃不屑的摇着手里的书:一起经过生死的才能算是朋友!
我低头看看自己手上握着的扫把,实在是无话可说。
核桃一把把书塞到我的怀里:别婆婆妈妈的了,这秘籍我看过了,以后你也好好学学,将来咱们一起闯江湖?
当时我听完还是小激动了一下,可看了书名马上就丧气了,这肯定不是那种可以让我一伸手指就能射出激光的秘籍,因为封面上明晃晃的写着“多情剑客无情剑”。
我不确定的抬起头问核桃:这是啥?
核桃看了我一眼,然后缓缓的把目光转到远方,低沉的说了一句:江湖。
何谓江湖,显然不是我在那个年纪可以理解的,但我可以理解了为何核桃平时表现得总是那么与众不同,因为我也被这本书搞得神魂颠倒,有的时候吃吃饭就会不自主的把一根筷子甩出去,等我回过神来,那时已经是我爸的巴掌已经落到了脑袋上。
少年的时光总是过得像影片快进,当我还以为明天还和今天一样时,小学就毕业了,核桃家为了核桃的学业,把核桃送到了一所很有名的外地寄宿学校,而我还是准备蹲守在家门口。这就意味着核桃和我以后见面的机会会很少很少。
我犹记得个假期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核桃一脸复杂的看着我,终于在我汗毛倒竖之前长叹了口气:这一年多,我把我哥的书都偷给你看,到最后我没看过的你都看过了,可你怎么就悟不进来呢?
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核桃说:你看我只有一米五,就算学会了估计也打不过别人,就不费那个劲了。
核桃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我一眼:可将来如果有人要揍你怎么办?
我可以跑啊。
那要是被人前后包夹了怎么办?
这问题让我思考了好一会,才犹豫道:要不,我抱着脑袋?
……
核桃停了好一会,才缓缓的说道:先发制于人,后发受制于人。
啊?
看我没有听懂,核桃难得解释了一下:如果感觉到危险,你要先出手,你出手了,对方就会害怕,然后你就赢了。
看我还是一脸漩涡的样子,核桃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算了,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记得提我的名字。
这句话我听的很懂,于是满口答应了。
核桃转身离开,步伐稳健坚定,感觉仿佛李寻欢如何上官金虹决战,核桃好像也一脚踩进了那个一直被他挂在口中的,江湖。
时间是最经不起流逝的,转眼间,我已经从那个每天看古龙的稚气少年,变成了个每天为生计奔波的四眼胖子。
晚上我下班回家,等车的功夫抽空给我妈去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我妈故作神秘的告诉我今天去随礼了,并让我猜是谁。
于是我开始配合的敷衍:难道是赵大爷家的赵本山?难道是钱叔叔家的人民币?难道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终于,在在一声笑骂后,我妈还是告诉我了真像,但说出的三个字明显让我陌生的紧,我赶紧回忆一下,发现确定不认识我妈口中的那人,于是小心翼翼的问:妈,咱家是不是随错人了啊?
结果虽然隔了老远,我仿佛还是看到了老妈向我翻了个大白眼:你苏叔叔家的孩子,你俩不还小学一个班吗?
哦!我恍然大悟,我说:妈你说的是核桃啊?你要早说核桃不就清楚了嘛。
我妈:……
赶紧找个借口把电话挂了,接下来的内容用脚丫子都能想到,无非又是一番有关家族延续问题迫在眉睫的思想教育。
车子晃晃悠悠的来了,破旧的绿皮,吱吱呀呀的停了,然后吐出一摊形形色色的人,可还没等车子的体型恢复正常,又被一堆新的人儿们再次撑得圆滚滚了起来。
我混在人堆里动的身不由己,想自己一直想着有关于核桃的事,脑子里那个与大侠有关的形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最后成功涣散成了一堆粉末,接着慢慢重组成一个完整的形象。
我再次比对那张稚气中略带犹豫的面庞,确认那是核桃无疑。
于是我又把电话打回家里,委托老妈帮我补上一份。
第二天中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核桃打开的,说实话,要不是昨天跟老妈打过电话,我还是不能把那个名字和核桃有效的连接起来。
核桃在电话中客气的询问了我的近况,我笑着一一回应,并且对他的新婚表示了祝福,核桃爽快的笑着,用我熟稔的乡音客套的恭维,把我从与脑海中的那个核桃的距离一下子推得遥远的好像都不曾存在过。
最后,在一团友好的氛围中,我们挂了电话,我长呼了一口气。
与过去有关的的最后一个大侠,最终还是一头扎进了江湖里,再也没有出来,或者,他已经上岸,我却一头扎进去也不一定。
我记得李寻欢最后离开的很潇洒,古龙大大寥寥几笔写的就像他已经羽化飞升一样,从此江湖上,就流传着他的传说,从此,书中就一直流传着他的传说,直到有一天,那本书的封皮落满了灰尘,被落在角落,再也没人翻过。
而 有关核桃的最初的记忆,还是那个单纯的可以用板砖去砸核桃的青涩少年。可好像那一年的阳光太过明媚刺眼,我只看了一看,就无法再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