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就是最好的成全。
2018.10.13 周六 阵雨
终于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将微信通讯录里的那个人,彻彻底底地删除掉了。
这么多年,辗转漂泊之间,岁月荏苒。而那一颗固执桀骜,又多情似水的灵魂,每每回想起那个人,回想起那段与他有关的往事,就剪不断,理还乱。
那时,青春。白衣胜雪,恋人未满。
那时,年少。轻舞飞扬,时光旖旎。
那个人,与她,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在落花时节,惊艳相遇。
没有太多的寒暄,亦没有太多的等待,两个人,落花有意,流水多情。
他写信过来。那暗红色的格子纸上,他用黑色的墨水,一字一句,一行又一行地写。他说自己的境况,说他孤身一人在京城漂泊。说他周末的时光太多太多,只好又是一个人,买一张火车票,漫无目的地到远方去。
他说,如果她在,该有多好!
可惜,可惜,可惜她不在啊!
彼时,她正在那座小城的一所学校里,听着老师上课。小城的春天,似乎还没有完全醒来。像一个睡眼惺忪的孩子,朦朦胧胧地打量着世界。
她在课上偷偷地摊开薄薄的信纸,读着他的来信,恍恍惚惚,心思就游离了课堂。那个站在台上的老头儿,本是她敬重又喜欢的老师,可是那一天,老头儿的每一句话,她都觉得啰哩啰嗦,没完没了,让人心里有抹不去的焦躁不安。
她趁着老师转身板书的间隙,就又偷偷地从书包里取出稿纸,摊开来,郑重其事地,打算写信给他。
多年以后,她再读李易安《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时,遂想起曾经,偷偷摸摸写信给他的日子。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夏木荫荫,秋叶纷纷。转眼,就冬雪飘飘了。小城的冬天,不比别处。小城的冬天,是干燥的,是寒冷的,是生涩僵硬的,是孤独寂寞又无依无靠的。
他又来信说,冬天到了,那里下雪没有?他说,买了一件棉衣要送给她。
东西很快就送达了她的城市。那一个天色昏暗的周末,午睡醒来,她拆开了鼓鼓囊囊的包裹。
是一件白色的棉衣。那白色,比落在窗外的雪,还要白上几分。
她小心翼翼,又欢天喜地地穿上它,手伸进衣兜时,指尖触到了一样东西,硬硬的,凉凉的。拿出来看,是一只吊坠,上面系着红色的丝线。
再次伸进衣兜里,又找到一张纸条。是他的字迹:“这个观音菩萨是开过光的,送给你,让它保佑你平安。”
那一天夜里,她第一次,因为一种懵懂的情愫,而辗转难眠。
时光,把最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却也能将最有把握的事情分解得支离破碎。
他希望她能够和他一起回去。她说自己还想要走得更远,去看精彩的世界。
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谁也不肯放下谁的理想,去遂对方的愿望。
他们,终究是缴械投降,向生活认输。
分道扬镳后,他们也不曾彻底消失。一年多后的那个初冬的早晨,她正背着书包匆匆赶往上课地点,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第一次,挂断。不多时,还是那个号码,她接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你是哪位”,就听见话筒的那一头叫着她的名字说生日快乐。
那是他的声音,她知道。
在一句“生日快乐”面前,她竟然一时语塞,不知言何。短暂的沉默之后,她故作平静地说了一句“谢谢”,就匆匆挂断。
那一天,她都心不在焉的样子。
新年很快就到了。他发短信给她:“我要结婚了。”
这一条信息,她捧在手里,时而烫如刚出炉的山芋,时而冷若三九天的冰碴。她不知道自己该是哭泣还是微笑,该是痛苦还是高兴,该是视而不见还是心有戚戚。
“我们,永远永远永远也回不去了。”她在当天的日记里,只写下这一句无厘头的话。
又一转眼,很多年过去了。
他还在她的QQ上。偶尔,也会到她的空间里转悠转悠。
不知怎地,他就成了她的微信好友。虽是好友,却几乎不曾说什么话。这么多年一路走过来,两个人,都成长了,也成熟了。
有一次,他说,他在省城。她说,她打算去省城。
“有勇气见面吗?”她问。
“这样就挺好的,就不见了吧。”他说。
他心里躲避的,到底是什么呢?是蚊子血还是朱砂痣?是白月光还是饭黏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究还是变成了她不喜欢的那个样子:抽烟,喝酒。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还是保持着初心,天真,又善良。
她的先生,言语很少,性情却温良。恋爱的时候是,结婚以后还是。虽然,一地鸡毛的日子里,免不了磕磕碰碰,但他们,始终不渝。
她的先生,不吸烟,少饮酒。仅这两条,就足够她心里偷着乐了。
她和先生带着家人出去。她却始终没有告诉先生,其实,到那座城市去,其实,是想见一个人。
不过,幸好没见。自然也就免除了很多不必要的尴尬。
这么多年,那座城,那个人,在她的心里,仿佛戳了印一般,挥之不去。
而今,她终于有勇气,和过去说声永别。也是说,她终于懂得了,放下,就是最好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