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蹒跚学步到长大成人,我发现母亲总是在吃剩饭。一辈子,母亲不知吃了多少顿儿孙们吃剩下的饭。所以,剩饭,已经成为刻骨铭心的记忆。
母亲吃剩饭时十分认真,碗里颗粒无剩。最难忘的是母亲吃剩饭最后一个动作,用一块干馍,把碗刮的干干净净。
小时候家里穷,吃饭时很少坐桌。屋小院窄,母亲将饭做好后,一人一碗,然后大家要么蹲着,要么找个小木凳。虽然说饭菜清淡无味,我们却吃的很香。因为开心,所以幸福,因为幸福,吃啥啥香。
六十年代初,我们全家刚从城市返回农村,一切都是那么的困难。三年自然灾害刚过,饥饿仍然笼罩着神州大地。一次街坊待客送的剩菜都酸了,母亲仍然加热后吃下。到了晚上,母亲上吐下泄,全家人吓坏了,赶紧请来村医诊断,食物中毒。从此以后,再也不让母亲吃剩饭。可是,母亲身体恢复后,仍然我行我素。
生活困难时,母亲是这样做的;生活福裕了,母亲仍然是这样。记得我从西藏回来休假,每次吃母亲做的荷包蛋,鸡蛋吃完时,饭量小,碗里总会留些汤。母亲收碗时,一定会端起来喝掉;遇到碗底残留的白糖,母亲又会从热水瓶中倒点开水,用筷子搅搅,一饮而尽。
母亲的教育是无声的,她总是身教大于言教。平时,我们不小心,啃干馒头总会掉地上些馍花,母亲看见了,总是黙不作声,捡起馍花吹吹灰,又放到嘴里吃掉。这就是我的母亲,从此后我们再也不敢掉馍花了,吃馍时要么用碗接着,要么用另一只手掌心接着,掉在手掌心的馍花,最后吃掉。
母亲不仅对儿孙们是这样,对爷爷奶奶同样如此。一次爷爷奶奶病了,我跟在母亲后边提着饭菜去爷爷奶奶家。有时候爷爷奶奶胃口差,吃了一点就都剩下了。从爷爷奶奶家回来后,母亲把爷爷奶奶吃剩的饭菜又放在锅里加热后自己吃了。
“剩饭热过三遍不与肉换。”这是母亲常说的一句话,母亲为自己吃剩饭找到了一个理由?一次,我在母亲不注意时,把母亲热的剩饭吃了。味道不要说比肉好吃,就是一般的饭菜也比不上?
记得 有一次,家里的睌辈,嫌他们奶奶做的饭没有味,把奶奶做的饭吃了几口就放下不吃了。我的母亲端起吃了,并内疚的告诉晚辈:“明天做好吃的。”次日,母亲将一只唯一报晓的大公鸡做成“全鸡宴”让全家人享用。
吃鸡容易宰鸡难,每次宰鸡总要费一番周折,因为白天抓鸡是抓不到的,只有等到第二天早上放鸡时,从鸡窝门出口处将所需之鸡抓着,然后将鸡腿梱上,防止其再跑掉。宰鸡之前,母亲总要黙黙重复着:“鸡啊鸡啊你别怪,你是俺家桌上一盘菜。”鸡炖好后分给大家每人一份,而剩下的半碗锅底汤一定是母亲的。
小时候,每到收获季节,我常随母亲去公家的地里捡收割过掉落在地里的麦穗、黄豆、玉米。尽管半天捡不到1斤粮食,仍然忘我的捡着,边捡边揉边吹,吹掉麦丸,然后将金黄的麦粒收好。吃饺子的杂面有望解决了,又可以吃顿白菜粉条豆腐馅饺子了。
母亲的脚是三寸金莲,走路快了易摔倒。有次捡麦穗回村的路上,母亲扭头叫我,不小心被前面凹凸不平的路拌倒,母亲怀中用围裙包着的粮食洒了一地。母亲和我又蹲在地上,将尘土中粮食又一粒粒捡回……。
母亲一辈子衣食住行十分讲究,我们穿的衣服再烂也是干干净净,既是补丁摞布丁,在母亲手里却变成了文化;我小时候穿的衣服大部分是兄长们淘汰下来的衣服,一般一件衣服穿五六年是常事,从穿着宽大到最后穿着显小,实在不能穿了,再换兄长们穿着小的衣服。
我的家很小,房屋窄小破烂,也总是被母亲收拾的井井有条;再差的饭菜母亲做的也总是色香味俱全。我最喜欢吃母亲做的炝锅面,虽然面不多,汤却喝了一碗又一碗,因为汤比面更好吃。
母亲走了,走的如此匆忙,来不及再看一眼这个世界。但是,母亲留下的文化遗产却代代相传!“勤俭、耕读、忠孝”之家训,时刻提醒着我们,砥砺前行。愿天堂里的母亲,庇佑永远!
作者 :陈思桦,中原智库主任,中原文化创意研究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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