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写短篇小说?直接复刻生活,或从长篇小说中截取一段行吗?作家刘庆邦最近出版短篇小说选《幸福票》,他说,短篇小说一个重要特点在于它的虚构性,在现实故事结束的地方开始小说意义上的故事,主要写的是尚未发生但有可能发生的故事,是创造一个新世界。短篇小说创造的这个新世界什么样? 他又说,写的是日常烟火,家常冷暖,越是离奇的东西反而越构不成小说。事情再稀奇,再古怪,里面如果没有短篇小说的种子,一切都是白搭。那么,什么是短篇小说的种子?在他看来可能是一个细节,一种思想;也可能是一句话,一种氛围,是一段曾打动过我们的生活。
我觉得写短篇小说要有短篇小说的精神。这种精神我认为一是对纯粹文学艺术的不懈追求;二是和文学商品化的顽强对抗。
经常接触一些文学刊物的编辑,他们说现在好的短篇特别少,要发稿了,总是找不到够水平的精彩作品。短篇小说是一种更接近诗性和神性的文体,它藏不得拙,遮不住丑,掺不了假,考验的是作家的真功夫。特别是目前在小说批量生产的情况下,短篇小说显得更加珍贵。短篇小说的存在,证明着小说文学性的存在。莫言也说过,现在应该是短篇小说的时代。可现在写短篇小说的却越来越少,写长篇大套的却很多,用他们的话叫“扬长避短”。我觉得这种说法不太合适,容易造成误会。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长篇和短篇各有千秋,谁都代替不了谁,好比瀑布代替不了大海,大海也代替不了瀑布。
短篇小说一个重要的特点,在于它的极端虚构性。主要写的是尚未发生但有可能发生的故事
短篇小说是一种独特的文体,有着独特的选材取向、独特的肌理和结构方法。长篇小说那么一大块东西,我们从上面取下一块,当成短篇小说用行不行呢?我的看法是不行,性质不同,狼皮是贴不到羊身上的。短篇小说一个重要的特点,在于它的虚构性,极端虚构性。它是在现实故事结束的地方开始小说意义上的故事,是在看似无文处作文。它主要写的不是已经发生的故事,而是尚未发生但有可能发生的故事,是创造的一个新世界。汪曾祺评价林斤澜的短篇小说,说“无话则长,有话则短”,就是这个意思。短篇小说在现实生活中,只取那么一点点东西,这一点点东西,我称之为光点,或短篇小说的种子。以光点照亮现实,用种子生发小说。种子是世间万物生生不息、传宗接代的东西,有了种子的传递,世界才延续下去。我喜欢种子这个词,它就给人以饱满、圆润、美好的感觉。
有可能生长成一篇短篇小说的根本性因素,这是我给种子下的定义。种子有了,小说就有了出发点和落脚点。短篇小说生长于心,用心灵的土壤培育过,心灵的雨露滋润过,心灵的阳光照耀过,才有可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生长成一篇美好的小说。种子饱满,情绪就饱满。我自己对这样写出来的小说也挺喜欢,一看就想看完。我的小说不是发表了就完了,我还会看,常常看得自己眼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