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棉袄
经过十几年的奋斗,那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傻丫头也在城里有了一席之地。正准备搬去西区装修好的大房子住,而父母也在我再三央求下即将搬来城里。一来感觉城里还是比乡下条件好些,想着离着近可以多尽尽孝心,让父母享享福,二来也可以偶尔周末没有调休时帮忙带带孩子。
正大包小包的收拾东西,不是关键必须带的我不主张带着,现在不缺东西,房子不大,塞着塞着就满了。破破烂烂的扔了不舍,不扔又没多大用还占地。这时候看到母亲拿出一个老粗布方巾的包裹,小心翼翼的装进行李箱,我忍不住好奇偷偷打开来看:竟是我小时候穿过的那件红棉袄!棉袄被母亲叠的仔细,包了一层又一层,倍加呵护……我顿时喉咙像塞了棉花,心开始抽搐,泪如泉涌。我躲着母亲跑出来,找了个角落蹲下来紧紧抱住自己,任由泪水放纵的流,记忆犹如打开了灌溉的闸门,多年的心结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打开了……
小时候家里很穷,虽已不用忍饥挨饿,日子却也是常常捉襟见肘。在我十四岁的那个冬天,父亲为了生计,不得不卷着铺盖,骑上破旧的自行车,到城里找点力气活。那个冬天好冷,寒风呼呼的刮,吹的门窗吱吱的响,恨不得随时都能破门而入。门上的挡风玻璃坏了两块,母亲只能用胶带糊上一层薄薄的塑料纸,我跟母亲还有八岁的弟弟守在炉子旁。母亲不顾我的反对,硬是把我最喜欢的一件红棉袄,要毁了给弟弟做。看着母亲一剪子,一剪子裁下去,仿佛剪得不是布,而是我的心。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农村盛行的一句话。家里重男轻女。从有了弟弟对于这个家,我变得无足轻重,有没有都一样,甚至有点多余。我一直是这样认为!从有了弟弟母亲便让我自己睡,夜里再也不能享受母爱的温暖;从有了弟弟家里仅有的“好东西”被一个竹编的筐子拴上绳子吊起来,挂在家里的横梁下面防止我偷吃;从有了弟弟在过年过节,买件新衣服变得更奢侈,总是他小,得让着他;从有了弟弟,我经常被训斥,被冠以不懂事,不会当姐姐,不知道照顾好弟弟,反正是各种各样的罪名……
想着想着我的忍耐仿佛到了极点,如蓄势待发的火山,又像只发了狂的野兽。我愤怒的夺过母亲手里的红棉袄,一口气冲了出去。当时的我脑子里很乱,但知觉告诉我,这个家里自从有了弟弟,没有人在意我,与其这样痛苦不如离开这个家!抱着带有针线的红棉袄,迎着寒风,两颊的泪似乎瞬间结成了冰,沿着大坝的方向狂奔。当时我甚至希望有辆车撞着我才好,或者我被坏人带走也行。在潜意识我想用这种自残方式发泄着对母亲的不满,引起她良心的不安,抗议者命运的不公,至少是我认为的“不公”。
找到我是两天以后的事,母亲在家抹眼泪,父亲也赶回来了。在亲友的抚慰和劝解下,这场风波渐渐平息,但是我对于母亲却有解不开的结。尽管她也刻意的对我好,但我仍然固执的认为那是我的威胁和抗议换来的,决不是真心。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很少同她讲话,自此我也没有见过那件红棉袄。那件红棉袄成了我心头挥之不去的痛。
随着年龄增长,知识的增加,我的心态也悄悄地发生着变化,努力地同时也学会了理解和感恩。我尝试着改变对母亲的看法,回忆起母亲点点滴滴的好。刻意的与她亲近,给母亲买衣服,带着母亲赶庙会,看花灯……但是心里始终像隔着一点什么,在心底那个小小的角落,一直揪揪着,隐隐的……
为人母方知母亲的苦。当再一次见到红棉袄竟是21年后,我眼里依旧泛着泪花,不过这泪花没有结冰,而是如同一道温泉洗涤着我内心深处隐藏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