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单位有位同事,大家都叫他老高,其实他今年不到五十岁,个头也不高;但一提及钓鱼,他的热情可是十二分的高涨,那叫一个侃侃而谈:他钓鱼的历史与技术(老高父辈就以捕鱼为业)、钓鱼的收获与心得、去过的地方与特点等等,滔滔不绝。如果一一纪录下来,就是一本十几万字的“钓鱼圣经”。在他的钓鱼热情感染下,单位出现了一大批钓鱼爱好者。每逢周末,少者三五人,多者几十号人,或就着单位曲折蜿蜒的池河,小小过一把瘾;或一同驱车,一字长蛇阵至数十公里外的杭州湾,一杆在手,如握乾坤,或坐或站,若再抽一枝香烟调剂,“信可乐也”。鱼杆撑弯,鱼儿拉出水面,眉开眼笑;鱼儿甫一上钩,猛然一拉,功亏一篑,惋惜连连;技术不佳者(比如我),满眼风光而不见鱼影,哈哈一笑,亦不失落:一天的辰光就在鱼杆挥舞、相互调笑中悄然滑过。
无疑,钓鱼充满无尽乐趣。钓鱼之乐,本不在钓上多少尾鱼,否则驱车数里岂不失算?倒不如市场不费周折地买上几斤,大快朵颐。似乎也不在吃鱼,当然,若将自己一天的劳动成果,或油煎或红烧或清蒸,一家人围桌而食,唇齿之间,鲜味十足,也算是十足的欢乐享受。
真正的乐趣,个人以为,在于垂钓之间,钓鱼人的身心贴近甚至融入了广博纯净的大自然。试想,荒郊野外,寻得一方静水,闲访几条闲鱼。看看春花秋叶,听听鸟鸣虫吟,吹吹轻风,赏赏明月(夜钓时)。方寸间不知不觉放下了是非,淡褪了名利,胸襟因而开阔,神气因而清爽。在现代钢筋水泥的都市森林中,这是断然无法享有的,岂不快哉!
从古至今,文人贤士一向于垂钓情有独钟。想当年,姜子牙端坐于渭水边,用一枚直钩把周文王甩出水面,钓出了周王朝八百年的巍巍江山,也让他“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东汉严子陵助光武帝夺得偌大天下后,筑一方钓台,“持竿不顾,曳尾于涂中”,退隐富春山水间。他宁愿做一尾鱼,同又持竿垂钓,这是怎样的一种风骨气度!"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是范仲淹的高山仰止。"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钓出的是柳宗元政治失落后,超然物外的清高孤傲。甚至袁大总统在被垂死挣扎的淸王朝疑虑而遭罢黜后,也像模像样每天“驾一叶之扁舟"“侣鱼虾而友麋鹿"。给人看的是独善其身,无心庙堂之高;实则却是垂钓着独霸天下、一言九鼎的至尊。某种意义上说,在一根渔杆挥舞背后,持杆人的灵魂随之起起落落。是进,是退?是舍,是得?是喜,是忧?需要钓上来的是一条条别具重的“鱼”,湿漉漉的是一个个斑驳明暗的灵魂。灵魂浮出水面,或变得洁净无比,“举世皆浊我独清”;或泡得发白肿涨,野心勃发。陶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垂钓如同“采菊”,只是,这中间,究竟还有多少人可以看到“南山”呢?
当然,我们凡夫俗子往往无意也无能于国家社稷,然而我们也有自己的舍与得,退与进,不是吗?为人处世,得意时若能看透香饵内的利钩,失意后若明白起落本是常事,吃不到未必不是酸葡萄,那么将天地澄澈,心宇纯明了!面对一汪清水,立于溪边湖畔,若雨水忽至,则撑一把️,依旧可以与天地悠然对话。鱼的多少无所谓,“水边一站病邪除,养心养性胜药补",钓出一个健康的身心,何乐而不为呢?
钓鱼之乐不在鱼,“在乎山水之间也!”今天难得如此好天气,惠风和畅,放下笔,拿起钓鱼竿,跨上我的两轮宝马,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