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赫连玊已去了三月,秋去冬来,隆冬即至。
“西北那片一定是很冷很冷了吧。”安定跪在佛龛前,双手合十,与如人交谈一般,望着那金筑的佛像暗自道,“不知道他可好。”
“公主……”阿彦替她披上大袄,“一宿没睡,歇息吧。”
安定摇摇头,在阿彦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坐到塌上。“将我的书拿来。”
“公主还看佛经?”阿彦道。
安定点点头。
阿彦反而是摇摇头,一脸不情愿地将佛经递给安定,“公主已经看了许多佛经了,不要换换其他的书?”
安定摇摇头,倚在塌上,有一页每一页地翻着。
阿彦端来一杯茶,道,“这里面有什么劳什子勾了公主的心。”
安定接过茶,用书轻轻打了阿彦的脑袋道,“胡言乱语……只是这里面的故事有趣,比那些诗经论语里的故事还有趣些”她的眼睛往远处望去,似乎那远处就有吸引她的东西,“似乎世界就有那样的美好的世界一样。”
“是吗?”阿彦道,她坐在脚踏上道,“阿彦大胆想向公主讨这个讲佛经里的故事听。”
安定收回了目光,朝她点了点头道,“那我便给你讲个佛主拈花一笑的故事。有一次大梵天王在灵鹫山上请佛祖释迦牟尼说法。大梵天王率众人把一朵金婆罗花献给佛祖,隆重行礼之后大家退坐一旁。佛祖拈起一朵金婆罗花,意态安详,却一句话也不说……”
安定带着微笑缓缓入睡了,宛如那拈花一笑的佛主一样,不过她是个女菩萨,是一个还待轮回劫难的女菩萨。阿彦小心接过她手中的书,将她的被子盖好。
一个侍女悄悄上前道,“阿彦姑姑”
阿彦回头让她轻声,便一同去了外边,“什么事?”
“吴王府里打发人来,一会儿吴王圭要过来。”
“什么时候。”
“大概也就这一会了。”
一时便又有人来报,“吴王圭来了。”
阿彦立刻出去迎接,刚到门口已见赫连圭到了回廊里。
一群人便行礼道,“拜见吴王。”
“快起吧,”赫连圭道,“我来拜访姑姑 ,不知姑姑可在。”
“公主……”阿彦支支吾吾道,“公主刚睡下。”
“刚睡?”赫连圭一脸难以置信道。
“恩”阿彦点头,“不知王爷有什么事?等公主睡醒,奴婢一定禀报公主。”
“不必,我晚些再来”说罢赫连圭便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又回头道,“待公主醒了,就麻烦姑姑打发人来府里禀报一下吧!”
“是。”
她也不知是睡了多久,恍恍惚惚的,醒来也不知是在何处。眼前帘帐曼曼,一人影若有似无。
“三哥”她小声唤道,“是你吗?”
那人影见她走过来,也缓缓转过身来,过了一个帘帐朝她走来。
“三哥,果真是你?你不是在西北你回来了?”她走的快些,掀起一片帘帐,朝那人走去“三哥……”
那人就在眼前了,“三哥”她将最后一片帘帐掀起努力奔赴那个怀抱中,“三哥”
淡淡的檀香味从衣领里传出,她顿了顿,三哥是从来不用檀香熏衣服的,她抬头,眼前俨然不是赫连玊那个黑瘦凌厉的面庞。
“姑姑”赫连圭道。
安定从他的怀里出来,转身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水道,“小圭怎么是你”
“呵,是的,姑姑”赫连圭笑道,“姑姑是把圭儿误认为三皇叔了吧!”
“……不”安定道,“不,是错认,你们不一样。”
“对,三皇叔英勇非凡,奋勇杀敌,是沙场上的铮铮铁骨,好汉子,而圭儿不过是饱读圣贤书,手无缚鸡之力的毛孩子罢了。”
安定微微底下头道,“你不必妄自菲薄,你与三哥各有千秋,哪能同日而语。”话到此处安定的心猛一阵乱跳,她扶着胸口往一边坐去。
“姑姑怎么了?”
“没事儿,你帮我倒杯水吧!”
安定接过赫连圭到来的茶水,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阿彦呢?”
“我
皇爷爷让我给您从补汤来,我让阿彦去热呢。一会儿便来了。”
“如此”安定润了润唇道,“你刚从父皇哪儿过来,我三哥那儿可有什么情况?”
“今日到是没有什么快报。不过……”安定刚垂下的眉眼又亮了起来,“昨日倒是有捷报,上一战大胜,对方已丢了两个城,退了400里。”
“那样那样甚好”安定兴奋地站起来道,“有没有说西北那儿冷不冷,他们粮草充不充足,冬衣保不保暖。只怕越往腹地打去越冷呢……”
“这个不肖姑姑忧心,皇爷爷刚有派了一对人马前去送粮草与战衣。”
“谁?”
“房中廉”
“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
“什么时候出发的?”
“一个时辰前吧!”
“阿彦,阿彦……”
阿彦刚端着炖汤至门口便听着安定唤她,她急忙忙将东西搁在一边,“公主”
“快……我那日求的平安符……”安定满屋子地翻找东西,有胡乱的理着头发。
“姑姑,这是干嘛?”赫连圭见她中邪一般,道。
“我要让房中廉将平安符送去三哥那儿。”她道。
“平安符?这次随行皇爷爷选了一批年纪尚小的僧人去,说是以赤子之心来超度英魂保大唐安顺。”
“那不一样。”
“公主,在这儿,在这儿”安定接过檀木盒,打开横躺着一枚的平安符,平安符的上方打着一个小巧的同心结。
安定将盒子捧在怀里道,“快备马,最快的马。”
“姑姑要去追?如今怕已过了关口。”赫连圭挡到安定的面前道。
“所以要最快的马。”安定的目光炯炯,如两颗星一般,盯着赫连圭,他知道从小她认定的事,是绝不会变的。
“好”他道,“不必备马了,我的马便是最快的马,只是委屈姑姑与外甥共骑一匹。”
关口
“房大人辛苦。”守城的士兵将出关贴交于房中廉道,“通行。”
出了关口便离西北更近些了,房中廉望向西北方,他也是武将出身奈何年纪尚小,不然如今便不是送粮草的干活。或者若她妹妹房黛玥并非嫁给这楚王玊,就凭着房家在朝廷的地位,而他必是安定公主驸马都尉的第一人选,这如今驰骋杀场的,毕不会是乐惟礼这个蠢才。
“小人得志”想起出征那日乐惟礼的嘴脸,他便不是滋味。
“房大人,房大人。”身后传来一阵马鸣声,便有一人已驾马到他身侧,“吁——小的是吴王府的人。”
“吴王府的人怎么来次,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小的不知,只是赶来通报吴王正与公主赶来。”
“公主?”房中廉诧异道,“那个公主。”
“十八公主安定公主”
“安定公主”说罢,便听得后侧有人驱马疾驰而来,房中廉勒马往后看去,便见远处阴暗的天空下,一匹红棕烈马溅起一片黄沙,漫漫黄沙如烟一时落一时升,浮沉之间一抹鲜红飘动,再进些便见那红衣之上浮这一片白纱,宛如云烟,时而露出初桃色的唇。
“公主,王爷”一行人皆拜道。
房中廉回过神来,才见安定身后还坐着赫连圭,立刻抱拳道,“公主,王爷”
“免礼”赫连圭一边控制着马匹一边道。
“不知公主王爷来此是皇上又有吩咐吗?”
“不是的,房大人”安定道,“安定来此是听说房大人去西北严寒慌乱之地补给军资委实辛苦特来送行。”
“有劳公主与王爷,论辛苦臣比不过皇上日夜为国事辛劳,比不过三王爷日夜驻守西北奋勇杀敌,微臣不敢称劳。”
“房大人此言差矣,安定虽不懂兵,也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何况此战我三哥于西北荒凉严寒之地,粮草充足必是重中之重,不然便是不战而败,房大人此去护粮路途遥远不必说,只恐难免贼人惦记,所以房大人之任不轻,房大人之功不浅。”
“微臣羞矣。”
“房大人便不必自谦了。”赫连圭道。“姑姑”
“安定还有一事相求”
“公主请讲,微臣定当全力以赴。”
“不必全力”安定笑道,接过赫连圭从背后解下的包袱道,“只求房大人可以将这包裹交于我三哥。”
房中廉接过包裹,迟疑道,“这是……”
“不过是我与三哥求的平安符,不足为外人道。”
“公主与王爷手足情深,微臣佩服,一定不辜负公主所望将此物完好交于王爷手中。人在物在”
安定与赫连圭相视一笑道,“房大人严重了。”
赫连圭道“大人此去前路漫漫,而军情紧急,公主与本王便不好在耽搁了,保重。”
“保重”房中廉道,又与安定点了点头。“驾……”说罢便要勒马前去,忽又听得安定在后唤他,他又勒马,“吁——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架”安定驾马过来,从腰带接下一枚平安符递给房中廉道,“房大人保重。”
“公主”房中廉顿了顿,眼前的人带着白纱看不清面目,而那日初见未染朱砂不饰脂粉的清冷面目幽然在眼前,他缓缓伸出手接过平安符握在手中,道,“多谢公主”说罢便勒马转身道,“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