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的下午,我从青岛回沂源。刚进家门,手机响了。是一个青岛的号码。接听的时候,传来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纯正的普通话,问:“是高老师吗?”
我说是。
对方似乎有点不相信,又问了两遍,“您是高老师吗?”
我说是。
对方激动地说:“我是您的学生陈超!”
陈超?哪一级的?
我是2001级的。
立刻,少年陈超的脸浮出了我记忆的水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生动。方脸。浓眉。微黑。牙齿特别白。有些腼腆。成绩在上游,但不拔尖。
可是电话里的声音太好听了。那么干净,没有杂质,普通话绝对的字正腔圆。记忆中的陈超,声音已经模糊。或者压根那时候还是一口沂源话,是从童音到变声期的演变阶段。无法与眼下美轮美奂的声音对上号。
听说我经常去青岛,陈超很兴奋。因为他毕业于北京交通大学后,已定居青岛。现在他是一所大学的教师。已经做了爸爸。我们互相添加了微信。“来自星星的陈老师”立刻发来了一个链接,让我看看是否还能认出他。一打开,第一张图有一群年轻人,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果然就是那个方脸浓眉微黑的小子。十三年没见,他似乎从一只毛毛虫变成了蝴蝶。我只知道大学能让一个平庸的女孩子出落成绝色佳人。却不知道,大学也能把一个毛头小子蜕变成如此风度翩翩的才子。时隔十三年,陈超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集绘画和音乐光芒于一身,才华横溢的“来自星星的陈老师”了。
那一刻,我是多么幸福!简直就是一种陶醉。做为教师的无上荣光。那份甜美,只有做过教师的人才能体会到。我对老公说:做教师太幸福了!工人开一辈子机器,他不会和机器有感情。可是,做老师却不同。师生情,是发自内心的。
国庆节到了。“来自星星的陈老师”向我发起邀请,要请我吃饭。还邀请了他的同学,在青大附中的齐萍。
齐萍,我印象太深了。印象中的她,纤细,富有古典美。聪慧伶俐,英语口语特别好,又有文才,写一手锦绣文章,字娟秀却不失洒脱。她读高中时寄给我的贺卡,我一直保存着。她大学时,我们还常联系。后来都忙,联系中断了。
感觉陈超是个很执着的人。为了这次聚会,他给我发微信,通电话。把地铁的出口位置发了。又亲自开车去地铁口接我。
按照约定,我坐2号线,到了李村公园站,从B口出来。在扶梯的最下面,他的半个脸在扶梯顶部的人影里只一晃,我就认出了穿白色上衣的陈超。比少年陈超加大加肥了一个码,可还是老样子,连表情都没变。
他的太太抱着儿子在车里等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一个女子,见到我,落落大方。她怀里的“小陈超”,也是浓眉,方脸。
车子把我一直带到楼下,先去了他们的家。五楼。九十平米。一推门,以浅色为基调的房间,到处充满了艺术气息。墙上橱柜上,随处可见陈超的美术作品。电视机旁,竖着一把大吉他。整个家里,到处都很干净。桌子上杂物多,但零而不乱,是一种人间烟火里的秩序感。
小夫妻自己带孩子,不用老人帮忙。这一点十分难能可贵。到十月七号,宝宝就满六个月了。由于是爸爸妈妈亲自带,孩子就很泼辣,不哭不闹,不认生。才不满六个月,不但翻身自如,还会爬了。
小夫妻恩恩爱爱。陈超一看就是好丈夫,满嘴满眼都是对老婆孩子的爱。我和陈超聊了那么多。他从北京交通大学毕业后,在北京工作两年。没有房子。是父亲劝他来了青岛。还好,2016年赶在房价飙升之前安了家。在青岛遇到了自己的爱人,结婚生子。他说自己转身还算及时。有好多人,在北京漂着,已经回不来了。他们的心里憋着一口气,认为自己只属于北京。其实生活相当辛苦。没有多少幸福可言。
晚饭在“七号仓库”吃烧烤。暮色里,我刚下车,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喊老师。我回头一看,是齐萍。我们两个张开胳膊,朝着彼此奔跑过去。先是拥抱。超过了万千话语。齐萍比过去略微丰满了点,但依然是窈窕淑女,在秀气之外平添了几分成熟和柔媚。略微卷曲的中长发,浅色牛仔阔脚裤,白内衣凸显出苗条的腰身,外面罩一件宽松的粉色花夹克。活泼中透着俏丽。
铺陈过往种种,齐萍向我展开的是记忆的画卷。说者动情,听者感慨。有些细节,我都忘了。她反复使用的句子是:“老师,我还记得您曾经……”“老师,您当时给我们上课时——”她依然那么善解人意。端水递盏,周全体贴。她的儿子已三岁。读幼儿园小班。老公也来自沂源,是高中的同学。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这家烧烤店生意很火爆。第一次见鸡毛毯子一样长的竹签,串上肉块,放在圆形的木炭球上,烤了,蘸佐料吃。陈超是这里的歌手。他每周有两个晚上在这里唱歌。弹吉他。打鼓。他像是一条在音乐里畅游的鱼,在舞台上风生水起。
她的妻子抱着六个月的儿子坐在台下听他唱歌。烤肉在木炭上滴油。空气里弥漫着孜然味和肉香。他的儿子睡熟了。他妻子抬起头来看看舞台上的他,又低下头去在儿子的脸上亲一口,再亲一口。在陈超宽大的背影里,我看到的是一个热爱艺术热爱生活,积极向上的年轻人。他的牙齿依然那么白。家乡的淳朴是他人生的底色。他去美国去北京的学习经历都让他拥有了开阔的视野。他把生活的琐碎和压力与对艺术的酷爱糅合在了一起。生活得脚踏实地,又充满了梦幻色彩。
在陈超的歌声里,我和齐萍细语交谈。我们的话题像孜然一样松散,却饶有味道。
八点多钟,齐萍的老公开车来接她。他们把我送到地铁口。扶梯像流水一样,载着我缓缓而下,几次回头,齐萍站在我的身后依依不舍。
我们都期待下次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