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润玉做了天帝,倒是个极好的天帝。其实,除了在未婚妻和他弟弟的事情上总是昏头,他一直是个不错的神仙。几千年的散仙生涯无人管教也没有荒废了他,那段想成为鲫鱼而日夜修炼的时光,没能让他成为鲫鱼,但也给他最初的习惯和最无法磨灭的卑微痛苦。被天后带走以后,因着三天两头的猜忌又孤苦无援,倒是早早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用可靠的证据替自己辩护,这份本领随着他日渐成长,便进化成了洞察人心,巧思善辨。
作为天帝长子,这一介散仙在权利的边缘也看多了勾心斗角。他无心父帝管辖下的六界风云,但天后虎视眈眈在旁带来的不安全感让他早早学会了在心里掂量着风云变幻可能带来的变故。夜深人静时,他静静看着魇兽吞吐的梦境,看着天上神佛的嗔痴贪欲,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骄傲和寂寥。年轻些的时候他曾经也羡慕过旭凤总是锋芒毕露众星拱月,但也清醒的知道不能去挣,更不屑于阿谀奉承,现在倒是真觉得这份清静和孤高也挺好,得不到的那些已经根本不会奢望。他本不欲涉世太深,也不敢放任自己对这天界人情世故一无所知,这温和的吞梦小兽正好合他心意。如此也好,只可惜无人知他过目不忘,无人知他天赋极高,无人赞他眉目如画,他一身月白将自己包裹得清冷疏离,温润如玉,童年伤痕被遗忘了淹没了却从没被治愈。
润玉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洁身自好不染纤尘的梦里,以为这样便可骄傲地冷眼旁观风云变幻。直到记忆复苏,直到婚约上那个女孩出现,才惊觉那份骄傲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从小到大,他都是那么的狼狈和不堪。小时他是一群红鲤中格格不入的龙,长大后他是权利漩涡中格格不入的一粒沙子,硌痛了别人的眼睛。
明明惊才绝艳,明明文武双全,却永远不能得到赞美,永远不被在意,永远等待着施舍。他跪地膝行去乞求母亲的生命,而天后并没给一点机会。天雷电火之刑他替洞庭生灵受了,而他的父亲,没有同情,没有安慰,不设防的透漏给他棋子的命运。一直活在私生子原罪下的润玉冰寒彻骨,终于醒悟,自己的一生连同这个天界,错到底在哪里。而旭凤,这个天界唯一予他尊重和情谊的弟弟,要拿帝位换他的未婚妻。那一刻他心底又冷一层:原来在旭凤的潜意识里,他这个哥哥也是一无所有的,也是得到些好的东西就该满足的。在利益和欲望面前,哪有什么情义和感同身受,整个天界,没有人在意他想要什么。他能得到什么,不过是看别人愿意给什么罢了,没有权力的支持,别人哪怕过来抢都不会有多少担忧愧疚……至此,所有的压抑突然呼啸着不甘心,所有的伤口一并开始翻涌着痛得他喘不过气——既然天错了,就把天翻过来;既然夺走我所有的,那以后我就要自己去拿。
后来的事就是传遍六界的那段奇闻,几千年来这位天帝的勤政严明六界无不心服,对他推翻前天帝的暴政无甚话说,倒是对他的情感问题衍生出许多不同的版本,还多多少少都有些可信之处,有的说白龙当年暗修禁术,走火入魔化为妖邪吓跑了水神;有的说水神与那魔尊早有情愫,才在大婚之日故意激起天魔大战;有的说天帝才是借大婚发动战争欲一统六界;有的说白龙痴情一片为水神失了一半精元……当年是何情状已无从考究,每个“亲眼所见”衍生出来的故事大相径庭,而详知此中曲折的几位仙家个个讳莫如深,不肯详谈。于是八卦欲望得不到满足的精灵小仙们又去开发新的版本……
也不怪精灵小仙们八卦,倘若这天帝容貌生得凶恶平凡一些,再循规蹈矩地立后纳妃,或许六界的精灵仙子就能收了八卦的心,敬而远之了。偏偏这位尽职尽责公正严明的天帝陛下眉目如画悬鼻薄唇,温润如玉的君子之风和九五至尊的雷霆气魄融为一身,仪态韵味品格颜色无一不美,真真绝色。
这白龙天帝幼时被一群红鲤鱼嘲笑,做夜神的时候矜持冷淡,好似一把未开锋的宝剑,加上与夜神走得近无异于公然与天后为敌,是以这般美少年几千年无友无朋,竟真自以为丑陋。做天帝以来倒好似宝剑淬了火开了锋,连着周身气势美得越发惊心动魄,但情殇过后太上忘情,也越发地只可远观。是以仙子们很有自知之明的仅限八卦,把通往现实追求的道路自觉封死,无一人敢到姻缘府去求那老狐狸牵个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