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英雄的黄昏:当“功高震主”遇到“兔死狗烹”

第二十九章 英雄的黄昏:当“功高震主”遇到“兔死狗烹”

在上一章,我们见证了“文景之治”那如同午后暖阳般,静谧而美好的开端。汉文帝刘恒,用他那“无为而治”的宽厚,和“与民休息”的仁慈,慢慢地抚平了这个帝国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战争创伤。

一个属于“人民”的黄金时代,似乎,已经到来。 但是历史,从来,就不是一条,笔直向前的康庄大道。 它,充满了回环和曲折,充满了光荣与代价。

当,汉文帝,将一个和平、富庶,但也暗流涌动的帝国,交到他那个同样聪慧,但性格中,却多了几分“刻薄”与“坚硬”的儿子——汉景帝刘启的手中时。 一场,酝ą酿已久的风暴,终于,要,爆发了。

这场风暴,将,以“兄弟”之名,行“阋墙”之实。 它,将,用一场,席卷了半壁江山的巨大叛乱,来,为那个看似完美的“黄金时代”,进行一次,最残酷的“压力测试”。 而当,风暴平息之后,那些,曾经,在风暴中,力挽狂澜的英雄们,又将迎来,怎样,令人,扼腕叹息的黄昏?

一个关于“功高震主”与“兔死狗烹”的古老而又,永恒的悲剧。

第一幕:“兄弟”的名义

汉景帝刘启,坐上了龙椅。 他继承了父亲的智慧,却没有,继承父亲的“好脾气”。 他看着地图上,那些,由他父亲和爷爷,分封出去的刘氏诸侯王们,眼中,没有亲情,只有,冰冷的政治算计。

尤其是他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亲弟弟——梁王刘武。

刘武,是汉景帝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他们的母亲,是当时,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窦太后。 窦太后,极其,偏爱她这个小儿子。 这种偏爱,也造就了刘武,那骄横跋扈、目中无人的性格。

而另一边,朝堂之上,那个曾经,劝谏汉文帝,削弱诸侯王的“理想主义者”贾谊,虽然,已经,抑郁而终。 但他的思想,却,被另一个更激进、也更冷酷的“现实主义者”,给继承了。 这个人,就是我们上一章,提到过的汉景帝的“首席智囊”——晁错。

晁错,向汉景帝,提出了那份,著名的“削藩策”。 那份,充满了“要么现在炸,要么将来炸得更惨”的冷酷逻辑的政治手术方案。

汉景帝,与晁错,一拍即合。 他们,决定,要,动刀了。

而就在此时,一个看似偶然的皇室悲剧,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政治风暴,浇上了一桶,名为“私仇”的滚烫的汽油。

故事,要从,汉景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说起。 那一年,吴王刘濞的太子刘贤,来长安朝见。 两个同样,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酒桌上,玩起了“六博棋”。

棋局,进行到激烈处,两人,为了一步棋的走法,发生了争执。 吴王太子,仗着他爹是“天下首富”,态度嚣张,言语不敬。 皇太子刘启,是什么人?那也是个被惯坏了的“天潢贵胄”。 他一怒之下,抄起了手边那个沉甸甸的棋盘,对着他堂兄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吴王太子,当场毙命。

吴王刘濞,从此,与刘启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杀子之仇。

现在仇人,当了皇帝。 还要,削我的地盘。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吴王刘濞,以“诛晁错,清君侧”的名义,联合了楚、赵、胶西等,六个刘氏宗亲王,发动了那场,席卷了帝国东半壁的“七国之乱”。

战争的经过,我们,上一章,已经讲过。 我们,今天要讲的是战争之后的故事。 一个比战争本身,更令人,唏嘘的故事。

第二幕:一场“酒后”的失言

七国之乱,被,周亚夫,用一种,近乎“行为艺术”的军事指挥,给平定了。 汉景帝,成功地,削去了所有叛乱王国的大部分土地和权力。 中央集权,得到了空前的加强。

在这场战争中,立下头功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在外面,指挥若定的太尉周亚夫。 另一个就是在梁国,死死地,拖住了叛军主力的皇帝的亲弟弟——梁王刘武。

刘武,在这场战争中,表现英勇,散尽家财,犒赏士卒,为帝国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 汉景帝,对他也是感激不尽。

战争结束后,兄弟二人的感情,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蜜月期。

有一次,汉景帝,在宫中,设下家宴,款待他的弟弟。 酒喝到,微醺之时。 汉景帝,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大概是真的动了感情。

他拉着刘武的手,说出了一句,让他后悔了一辈子的话。

他说:“我,千秋万岁之后,就把这个皇位传给你!”(“千秋万岁后,传于王。”)

这是典型的“酒后吐真言,但吐的是‘昏言’”。酒精,是政治家,最大的天敌之一。它,能,让最理性的人,说出,最感性、也最不负责任的话。汉景帝的这句“醉话”,为他和他的弟弟,日后的反目成仇,埋下了最深的祸根。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

坐在一旁的他们的母亲,窦太后,听了心花怒放。 她,本来,就偏爱这个小儿子。现在一听,大儿子,要把皇位传给小儿子,更是乐开了花。

而梁王刘武,虽然,嘴上,谦辞不受。 但他的心里,那颗,名为“野心”的种子,在这一刻,彻底地,发了芽。

只有,一个人,当场,就泼了一盆冷水。 他就是窦太后的一个亲戚,叫窦婴。 窦婴,站出来说:“陛下,不可!高皇帝定下的规矩,是‘父子相传’。您,怎么能,私自,传给弟弟呢?这是乱了祖宗的法度啊!”

一句话,让,整个宴会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汉景帝,也酒醒了一半,知道自己,失言了。 窦太后,则,对这个不开眼的窦婴,恨之入骨。

从此以后,梁王刘武,开始,以“皇储”自居。 他在自己的梁国,大兴土木,修建了方圆三百里的巨大园林——梁园。 他招纳,天下的文人墨客、江湖豪杰,如司马相如、枚乘等人。 他出行,用的是天子的旗帜;打猎,用的是皇帝的警蹕。 他甚至,还私自,打造了大量的兵器,储备在武库之中。

他俨然,就是梁国的“第二个人间天子”。

当一个“分公司”的CEO,开始,拥有,比“总公司”还豪华的办公室,还庞大的“法务部”和“安保部”时。那他离被“开除”,也就不远了。

第三幕:一场“暗杀”引发的“兄弟决裂”

不久之后,汉景帝,顶住了来自他母亲窦太后的巨大压力。 正式,册立了他的长子,刘荣,为皇太子。

这个决定,彻底,击碎了梁王刘武的“皇帝梦”。

他愤怒,不甘,怨恨。 他将他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那些,曾经,阻止他成为皇储的朝中大臣们的身上。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极其愚蠢、也极其疯狂的决定。 他派出了他手下最精锐的刺客,潜入长安。 要,将,以袁盎为首的十几个反对他的大臣,全都暗杀掉。

一场,针对,帝国中央官员的连环暗杀案,在长安城,上演了。

袁盎等人,相继,倒在了血泊之中。 整个长安,人心惶惶。

汉景帝,震怒。 他下令,彻查此案。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一个人——梁王,刘武。

当,皇室的内部矛盾,开始,演变为,公开的政治暗杀时。它,伤害的不仅仅是几个大臣的生命。它,伤害的是整个国家的法律和秩序。它,让,所有的普通人,都生活在一种,“权力不受约束”的巨大恐惧之中。这是对“文景之治”的最大讽刺。

汉景帝,陷入了他父亲,当年,同样的困境。 一边,是不容侵犯的国家法律。 另一边,是血浓于水的手足亲情。

他派人,去梁国,抓捕凶手。 梁王刘武,将所有的刺客,都藏了起来。 汉朝的使者,来了一波又一波,都无功而返。

最终,汉景帝,忍无可忍,派出了最严厉的“钦差大臣”。 下令,要,将梁国的国都睢阳,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凶手,给找出来。

梁王刘武,知道,自己,已经,闯下了弥天大祸。 他手下的谋士,劝他干脆,杀了使者,起兵造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另一个叫韩安国的谋士,拉住了他。 韩安国,劝他放弃幻想,主动,交出凶手,然后,负荆请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刘武,最终,选择了后者。 他将所有的刺客,都逼令自杀。 然后,将他们的尸体,交给了朝廷的使者。

但是事情,并没有,结束。 “主谋”,还没有,伏法。

汉景帝,依然,在犹豫,要不要,将自己的亲弟弟,绳之以法。

而此时,那个最关键的女人——窦太后,出场了。 她,得知,皇帝,要治罪她最心爱的小儿子。 史书记载,她,“日夜涕泣,不食”,天天,以泪洗面,绝食抗议。 她,对汉景帝说:“帝,宁能为吾儿乎?”(皇帝啊,你难道,就不能,放过我的儿子吗?)

汉景帝,是一个极其孝顺的儿子。 他看着,日渐憔悴的母亲。 他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没有,再追究梁王的罪责。 只是从此以后,对他日渐疏远。

梁王刘武,虽然,保住了一条命。 但他的“皇帝梦”,彻底,碎了。 他和哥哥之间,那份,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情,也彻底,破裂了。

他回到梁国,郁郁寡欢。 几年之后,就,病死了。 他死前,依然,渴望着,能得到哥哥的原谅。

梁王刘武的悲剧,是典型的“被偏爱者的有恃无恐”。他以为,亲情,可以,凌驾于,国法之上。他以为,母亲的眼泪,是他永远的“免死金牌”。他错了。在皇权的逻辑里,没有任何东西,是不可牺牲的。包括,亲情。

第四幕:一个“将军”的“耿直”之死

解决了弟弟的问题。 汉景帝的目光,又,投向了另一个让他寝食难安的“功高震主”之人。 他就是平定七国之乱的第一功臣——太尉,周亚夫。

周亚夫,这个人,我们之前,也说过。 他是一个纯粹的军人。 一个几乎,没有任何“情商”的“战争机器”。

他的悲剧,从,他赢得七国之乱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因为,他在那场战争中,为了坚持自己“饿死敌人”的战略,拒绝,发兵救援,被围困的梁王刘武。 从此,他就,得罪了两个人——梁王刘武,和护犊子的窦太后。

这两个人,天天,在汉景帝耳边,说周亚夫的坏话。 说他拥兵自重,不听号令,将来,必成大患。

在中国的政治生态里,决定你命运的往往,不是你的“能力”,而是你和最高领导身边那些“亲信”的关系。周亚夫,赢得了一场伟大的战争;却,输在了一场,无声的“枕边风”里。

汉景帝,也渐渐地,对周亚夫,产生了嫌隙和猜忌。 他开始,用各种方式,来“敲打”和“测试”,这位功高盖主的老将军。

有一次,匈奴的几个王,前来投降。 汉景帝,很高兴,想封他们为侯爵,以显示,大汉的宽宏。 周亚夫,坚决反对。 他的理由,很“耿直”:“陛下,这些人,都是背叛了自己君主的‘叛徒’。您,如果,封赏‘叛徒’,那将来,您,还怎么,去要求,您自己的臣子,对您,尽忠呢?”

汉景帝,听了很不高兴,但也无法反驳。 最终,还是封了。 但君臣之间的裂痕,又,深了一分。

又有一次,皇后的哥哥,王信,想封侯。 汉景帝,也想封。 他又,去问周亚夫的意见。 周亚夫,又,坚决反对。 他的理由,更“耿直”:“高皇帝,当年,有‘白马之盟’,‘非刘氏不王,非有功不侯’。王信,没有军功,凭什么封侯?您,要是封了他就是违背了高皇帝的遗训!”

汉景帝,彻底,被激怒了。

周亚夫,是一个典型的“原则主义者”。他的世界里,只有,对与错,黑与白。他不懂得,政治,是一门,关于“灰色”和“妥协”的艺术。他试图,用“规章制度”,去约束一个本身,就是“规章制度制定者”的皇帝。这注定了他的悲剧结局。

最终,汉景帝,为周亚夫,精心设计了一场,充满了“羞辱”和“杀机”的鸿门宴。

他赐宴周亚夫。 宴席上,摆了一块,巨大、完整的熟肉。 但是却没有,给周亚夫,准备,一双,筷子。

这是一个极其,恶毒的羞辱。 它,在暗示:你周亚夫,在我眼里,就是个不懂礼数的粗人,只配,用手,抓着吃。

周亚夫,果然,上当了。 他觉得,受到了侮辱,很不高兴。 他扭头,对旁边负责上菜的官员,很生气地,说:“取箸来!”(给我拿双筷子!)

汉景帝,看着他冷冷地,笑了。 他问了一句,诛心的话: “此不足君所乎?” ——怎么?给你准备的这些,还不能让你满意吗?

这句话,已经,不是在说“肉”了。 它,是在敲打周亚夫:我,给了你这么高的官位和荣耀,你还不满意吗?你是不是还有,更大的怨气和野心?

周亚夫,终于,听出了皇帝的弦外之音。 他吓得,赶紧,跪下,谢罪。

汉景帝,说了声:“起。” 周亚夫,立刻,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大殿。

汉景帝,看着他那倔强的背影。 对身边的人,说出了一句,决定了周亚夫命运的判词: “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 ——这个心怀怨气,愤愤不平的家伙。将来,是不可能,会,臣服于,我那个年幼的太子啊!

他动了杀心。

不久之后,周亚夫,年老,准备退休。 他的儿子,“孝顺”地,替他从皇家的兵工厂里,偷偷地,买来了五百副,甲胄和盾牌。 准备,等他老爹,死后,用来,当陪葬品。

结果,被人告发了。

这在当时,是谋反的大罪。 周亚夫,被逮捕下狱。

负责审讯的官员,用一种,极其,戏谑的口吻,问他: “君侯,欲反邪?”(侯爷,您,是想,造反吗?)

周亚夫,回答:“我,买的都是陪葬品,怎么能叫,造反?” 审讯官,冷笑道: “君侯纵不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 ——您,就算,不想,在地上造反。那也是想,到了地下,去造反!

这是中国历史上,最荒诞、也最无耻的一条“罪名”。它,将,一个帝国的司法尊严,彻底,踩在了脚下。它,也标志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八个字,已经,成了皇权,铲除异己的最锋利的屠刀。

周亚夫,这位一生,刚正不阿的老将军,如何,能忍受,如此的奇耻大辱? 他在狱中,绝食。

五天之后,呕血而死。

第五幕:一个“黄金时代”的背影

梁王刘武,死了。 周亚夫,也死了。

汉景帝,用他那比他父亲,更冷酷、也更高效的铁腕。 清除了他皇权道路上,最后两个潜在的威胁。

从此以后,整个帝国,再也没有了任何,可以,与中央,相抗衡的力量。 所有的权力,都牢牢地,集中在了皇帝一个人的手中。

他继续,推行着,他父亲的“与民休息”的政策。 整个国家,的财富,在不断地,积累。 整个社会,的元气,在不断地,恢复。

“文景之治”,这个伟大的黄金时代,在经历了“七国之乱”这场,短暂的阵痛之后,迎来了它,最鼎盛的辉煌。

历史,充满了悖论。汉景帝,最“无情”的政治手段,为他的人民创造了一个最“有情”的和平时代。他是一个冷酷的“君主”,一个刻薄的“兄长”,一个寡恩的“老板”。但是他却是一个合格的甚至是伟大的“皇帝”。因为,他用他所有的“恶”,守护了那个时代,最宝贵的“善”——人民的安宁和幸福。

公元前141年,正月。 汉景帝刘启,在未央宫,驾崩。 他在位十六年。

他将一个国库充盈、边境安定、内部团结的强大的帝国,交到了他那个年仅十六岁的儿子手中。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就是我们,这个故事的主角。 他将,继承,他祖父的“开创”,他父亲的“守成”。 然后,用他那无与伦-伦比的雄才大略,和近乎无限的国家财富,去,开启一个中国历史上,最自信、最张扬、也最辉煌的时代。

他的名字,叫,刘彻。 他的谥号,叫,汉武大帝。

一个属于“汉武”的伟大时代,即将来临。 而关于,他的故事。 我们,下一章,再,慢慢地,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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