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风给儿子找球的时候,不小心从母亲的床下摸到个铁盒子,他随手打开,最上面的是几张折了又折的纸。
他随意的翻开,却感觉自己打开的是个潘多拉…
木木:
晚上好呀~好几天没有给你写信,你有没有埋怨我或者已经把我忘记了呢?哈哈,你要是敢的话呢…我就…给你道歉好啦~原谅我好不好?最近真的是好忙好忙,好累好累,以至于晚上总想发呆犯懒,顾不上想你,也顾不上给你写信,哪怕只是一两句话~
工作一如既往的枯燥乏味,还比之前增加了不少的工作量,所以最近的我讨厌死上班了,你可不要又来嘲笑我,你若是来上我的班,也定会如此的!
最近我有听你的建议,在空闲的时候,练字读书,提升自己。虽然有的时候我并不懂书里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我还是看了,我希望我自己能像你一样,在聊天的时候,也能说两句名人名言啥的。
我有的时候总会想,我要是像你该多好,你温柔又善解人意,做什么事情都井井有条,多大的问题都难不倒你!我要是个男人,我一定要娶你的!我觉得,是个男人就会特别喜欢你爱上你的!哪里像我呀…
我失恋了你知道的吧,额…更确切的说,我还没有从那股别扭劲中走出来…姓陈的王八蛋说他不喜欢我这样的,说我没内涵不懂事,可他当初在追我的时候明明说的是他就喜欢我这副傻了吧唧的蠢样子…
多善变啊,我还是我啊,可他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借口还找的这么随便,这么让我尴尬…
我记得跟他在一起的每一件事情,比如他的那件白衬衫,比如八月份淋的雨,我甚至记得第一次和他吃饭他都点了什么菜…
我多喜欢他啊,怕他讨厌我我就算再想他都不主动打扰他,怕他工作压力大我努力想办法逗他开心,怕他觉得跟我没话题我努力去看那些我看也看不懂的书,我甚至学了好多种煲汤的方法想着结婚之后做给他喝,我那么努力的想和他在一起,可到最后,我努力的结果是他不再喜欢我了…
木木,你那么聪明,你说,为什么人会从喜欢变的不喜欢呢?
其实我有的时候也在想,人为什么又会从不喜欢变的喜欢呢?什么都不喜欢,只喜欢自己,多好啊!
像我之前,不喜欢陈建明的时候,我跟你一起骑车上下学,买一只冰棒咱俩一口替一口的吃,跳皮筋我总是输,那个时候没有陈建明,那个时候我就不聪明,但那个时候我好快乐呀!虽然做不完作业会被老师打,但我还是觉得那个时候的日子我特别喜欢,不光喜欢自己,我还喜欢你!我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不用特别努力特别费心思的去迎合别人,不去揣摩别人到底喜不喜欢我我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对,我也不用和你又说这些这么恼人的话题了…
木木啊,我突然好害怕啊,你会不会因为我总是说这些这么恼人的不高兴的事情而厌烦我呢?千万千万不要啊木木,我已经开始讨厌我自己了,你若是再讨厌我,我该怎么办呢…
可木木啊,我这样会不会让你感觉到有些为难?一个连自己的都不喜欢的人凭什么要求别人来喜欢自己呢?你不喜欢我就和陈建明不喜欢我是一样的吧!是一样的吧…
多么糟糕啊…原来我们三个都不喜欢我,好巧啊…
最近我总是睡不好,夜里会有好多梦,我梦到去念书的你我怎么叫都不回头,我梦到陈建明把我织给他的围巾丟到泥坑里面使劲踩,我还梦到我穿着我一直想买的白裙子站在房顶上,风有点大,头发糊了一脸…
人们都说美梦成真,那我的噩梦呢?会成真么?你会不理我么?我会有白裙子么?陈建明对我就没有一点留恋了么?
木木,你能不能告诉我啊,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收到你的来信啦…
此致,顺利。
1986年6月11日
你的朋友凤英
木木是谁?应该是他的母亲吧,感觉好可爱又好厉害的样子。凤英又是谁是母亲的朋友么?怎么从来没有听母亲提起过?年轻的姑娘就是可爱,失个恋就要死要活,还找朋友哭诉,现在也是要五十岁的人了,再看到这些一定会不好意思的吧。葛风一想到端庄到有些刻板的母亲被朋友哭诉失恋的问题就忍不住的想笑。他继续往后翻,想看看这个叫凤英的阿姨有没有走出来。
我炽热爱着的木木:
木木,我要叫你木木,我也要唤你的乳名,我要以你不能抗拒的姿态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即使我出场的方式不对,即使你可能以所谓的道德拒绝了我!
可是木木,我的木木,你怎么忍心这样伤害我呢?你明明是爱我的,像我爱你那般的爱着你!我们有过世界上最缠绵的亲密,我们享受过在一起的澎湃,可你为什么突然就冷淡下来了呢?
你不知道,我打你们宿舍电话你不接,也不回我电话的时候,我都快要疯了,我快要被你弄疯了!我一想到今后都可能联系不到你的时候,我的心,难过的都快要塌缩了…木木,你会让我的心爆炸的!
木木,我要叫你木木,我要一直一直唤你木木,我知道你是喜欢我叫你木木的!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叫你木木的时候,你有多好看,你的眼睛就像荡漾出世间最纯粹的水,我的心我的人都要溺毙在你的柔波里了。木木,你知不知道,我唤你木木的时候你会抱的我有多紧!你让我觉得我就像海上的浮木,你只有抱紧我才能活!可现实却是,我只有抱紧你,我才能活…
木木,请原谅我,就算我不知道为什么做错了,也请你原谅我,我都会听你的话去改的!
至于李凤英的事情,请你不要和我生气,我在那夜之后回去就和她说清楚了!只是她还没有走出来仅此而已。她钻了牛角尖,没有道理要用我们的幸福去埋葬!而且,前几天我路过他们的工厂,我远远的看过她一眼,一切都很好,所以请你不用担心她,也不要用我的错误惩罚你自己,但我也求你,别再惩罚我了好不好…
我亲爱的木木,你会不会因为我去远远的看过李凤英而生气?请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只是路过时顺眼看到罢了,怕你会担心她才特意留意了一下,仅此而已。我对她早已无爱,我所有的爱意都已奉献给你,请你一定要珍惜,哪怕就把它放在那里,在你身边,也不要丢弃,算我求你…
木木,我的木木,跟我说说话吧,哪怕只言片语也好,让我看看你吧,哪怕你不说话也行,让我把我对你的爱一点一点的告诉你听。你可以打我,也可以骂我,但请你不要不理我…
另,随信寄头绳一根,手套一副,这是我第一次见你李凤英拖我带给你的,现在我再送给你一套新的,让我们彼此的记忆覆盖那些不相干的旁人,让我们能够纯粹的再不容其他。
我祈愿上天,让你一切平安,让你早日见到我…
1986年6月15日
深爱你的建明
等等,这么肉麻这么直白的信是别人写给母亲的么?葛风瞪大双眼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了,原来母亲年轻的时候这么开放啊…
葛风木呆呆的合上了从他母亲床下翻出来的铁皮盒子,他感觉他好像知道了他妈一件不得了的秘密…86年?那会他妈多大?十七八,刚念中专吧?这两封信是他想的那样吧?是他妈跟她闺蜜的男朋友好上了是吧?他回想自己这近三十年的一生,确实不记得有个叫凤英的阿姨也没印象有个姓陈的男人啊!他爸也确实姓葛啊!所以故事的最后到底是谁跟谁好上了他妈又是因为啥退出的啊?好奇的他想到那个盒子里除了信和压着的头绳手链手套之外,还有一张报纸…
他往屋外看了一眼,妻子抱着刚满一岁的宝宝在客厅做游戏,说一会爸爸就把球球给宝宝找回来了。厨房里还有他妈剁饺子馅的声音。葛风深吸一口气,轻轻的再把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报纸…
那是1986年7月25日的日报,他前前后后把那份报纸轻轻的翻了一遍,在最后一版的右下角他看到了这样一条新闻,有个工厂女工穿着白裙子半夜从他们工厂的烟囱上跳下去自杀了,才19岁…
葛风嘟囔着怨不得怨不得,有些怅然若失的又把小铁盒子轻轻的塞回床底下。葛风把从床底找到的球给儿子拿出去,笑的很开心,就跟他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即使葛风心情很复杂,即使葛风知道他发现了母亲的一个大秘密…
只不过葛风忽略了,那床底一点灰尘都没有,那铁皮盒子一点尘土也没荡,他也没注意他放盒子时盒子上的花是朝里没朝外的…而且他根本没有打开铁盒子旁边的纸箱,所以他没有发现那纸箱里面其实是个没贴照片却装的满满的骨灰盒子…
葛风以为他知道了,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妈喜欢的根本不是那个叫她木木在她身上撒野的男人,而是同样被那个男人撒野过的叫她木木的傻姑娘…
葛风临走时,对着他爸的遗像烧了三炷香,他妈一如往常的精致精干的坐在沙发上,手旁一杯清茶,手上一串念珠,没有回头看他。打开过潘多拉的葛风想,下次自己再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