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气淋漓苏东坡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苏东坡生于四川眉山,家学渊源,起于汉代,唐则天大帝时苏家出了一位宰相,苏味道。父苏洵、弟苏辙,一门三杰,创“三苏”蜀学。苏轼幼时聪慧敏捷,博文强记,名闻乡里。青年时高中功名,鸿渐飞扬。中年时,与王安石不和,构陷于乌台诗案,黄州一贬,竟成就了东坡先生千古美名。

苏轼画作《潇湘竹石图》

苏轼是北宋的政治家、改良家也是古文箴训的守候者,他所做的政治文章和政治主张,是后来“苏学”在蜀兴起的源泉。他在流戍的途中所编撰的《论语》、《尚书》、《易经》三书注解流传后世 ,他在黄州和儋州困顿里没有磨灭和活出花朵一般灿烂乐趣来的治学教学生涯,更是留下千古美名。

流放的岁月

一个人的人生,纵然才情高达,诗情况纵,也是需要艰苦的岁月来磨砺的。东坡正是如此。到底是流放的岁月成就了他的一世才情,还是流放的岁月给予了他人生最宝贵的财富,现在,后世人看来,东坡一生奇才纵横,显然与流放的岁月有关。

苏轼《次韵秦太虚见戏耳聋诗帖》,写于元丰二年,“乌台诗案”爆发

黄州务农

公元1079年,宋元丰二年,苏东坡44岁,历乌台诗案。这宗由政敌、嫉妒者、文人构陷的官司,最终在仁宗皇后的遗言中得以平复。乌台案结,苏轼被贬黄州,由现在起,由于情势所迫,东坡要一变而为农夫了。

东坡初到黄州的岁月,甚是艰苦,然则东坡本性乐观,不以为意,于黄州天地间亲身垄耕,修缮建筑,过起了如陶渊明一般田园自在的隐居生活。

以东坡的美名,黄州的岁月自然是不寂寞的。这时候他的邻居和朋友有潘监酒、郭药师、农夫古先生,还有一个说话大嗓门儿飞扬跋扈的婆娘,晚间常与丈夫吵架,像猪一样啼叫。黄州太守也是常来拜访,他的朋友马梦得跟着一起耕种,一位书生巢谷自愿做了孩子们的家庭教师,在此时,东坡也收了朝云为妾,一切甚是顺意,除了拮据。

拮据似乎也难不倒诗人。东坡愛吃,黄州的岁月里,东坡发明了秘制东坡肉,黄州肉贱,鱼蟹几乎不论钱买,正合了诗人的心意:“黄州好猪肉、价钱等粪土。富者不肯食,贫者不解煮。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时它自美。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接着,东坡又发明了东坡豆腐,搭配着蜜酒而餐。一尾东坡鱼,选鲤鱼文火慢炖,白菜缀心,煎锅熬煮,浇入咸罗卜汁和酒入味,配橘子皮,更是人间美味。

自此,东坡寄情江海,携友两度夜游赤壁,书写了闻达天下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赤壁赋》、《记成天寺夜游》等名篇。

太后恩宠

东坡总是得到历朝皇后的荫庇,黄州归来,几经辗转,宋元祐二年,苏轼52岁,升翰林学士,兼皇帝侍读。

由着上天眷顾,东坡更是天才横溢,神完气足,恣意江湖。一次,他和朋友几个考官入闱几十天,大家都忙着阅卷,只有他各屋闲转,谈笑戏谑,叫人无法专心做事。到了夜晚,才开始做事,看试卷,评等级,运笔如风,速度至极。

元祐四年,苏轼以龙图阁学生知杭州,书《游虎跑泉诗贴》

因为他的诗文画名,前来求取字画的很多。有人崇拜东坡,勤于搜索东坡真迹,贿赂东坡秘书若有东坡公文传递时的口讯简条等收集,即刻赠予十斤羊肉,一日,此人又求信于东坡,东坡回复之后,秘书再次恳书信回复,东坡答曰:“告诉你那位朋友,今日禁屠。”

至此,概莫能莞尔。

惠州仙居

东坡年轻时曾交友章惇,两人同游黑水谷,章惇年轻时候已经显露出沉静果决的气质,独自扎了衣袖袍褥,荡了绳索坠下悬崖,到悬崖的对岸题字。当时东坡便拍着他的背说:“总有一天你会杀人的。”如东坡而言,章惇当权之时,他成为了苏轼的敌人。

公元1092年,绍圣元年,哲宗恢复“新法”罢免元祐党人,章惇为宰相,时年东坡59岁,被贬谪惠州。即使在千年前,惠州也并非不宜居住的地方,东坡在这里发现了鲜美的荔枝,发明了自制的烤羊脊,以羊脊煮熟洒盐入味,酒烤熏香,如食蟹鳌。然后他又开始向当地的隐士学习酿制桂花酒,以米、麦、水酿成“真一酒”与太守共品,太守也自然欢喜带着厨子到东坡家做客。

这样的好时光是不长久的,章惇闻听苏轼欢喜,贬谪又至。这一次,是漂洋过海的儋州,今天的海南岛。

远无可远

公元1098年,苏轼63岁,贬居海南。东坡经雷州过海之前,与弟弟子由最后一聚,兄弟俩同有雄韬伟略,济世安邦之才,也同在政坛历经风波不定,子由的性格素来是沉着冷静些。这一次的离别黯然销魂,兄弟俩从此未再见。东坡留言“某垂老投荒,无复生还之望。死即葬于海外,生不契棺,死不扶柩。”读来令人怅然。

依着苏东坡的性格,即使在最艰难的岁月里,也要过出花的芳香和茶的智慧来。在海南,他勤勉治学,亲手修订了《易传》和《论语说》,又广开言论,教授当地民众学习中原文化,海南历史上第一位进士姜唐佐,就是苏东坡的学生。

终了

公元1100年,哲宗驾崩,徽宗即位,向太后听政,传苏轼北归。

北归途中,民众皆夹道欢迎,友人设宴款待。途中太后崩,苏轼于太湖停留期间不幸染上沉疴,于1101年,七月二十八日,卒于常州,时年66岁。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苏轼是参透了这个天地而去的。

临终前,好友钱世雄和方丈维琳前来探望,俩人共同劝慰苏轼要想想西方世界和来生,苏轼轻声说:“西天也许有,空想前往,何用?”钱世雄答:“现在,你最好还是作如是想。”苏轼最后说了一句“着力即差(勉强想就错了)”就此驾鹤西去。

三位夫人

东坡一生,仿佛有月德贵人一般,他所仰仗和依赖的人,他所爱的人,他所陪伴的人终其一生都是女性贵人,无论是皇后、皇太后、还是他的夫人们,东坡的驰骋豪放,好奇孩童,都得到了她们毕生的呵护,照顾与帮助支持,得以圆满了自己的生命。

公元1054年,苏轼19岁,娶四川青神县进士王方之女王弗为妻。苏夫人知书达理,性格不张扬,俩人相处倒也和睦。

公元1065年,苏轼30岁,五月,妻王弗卒于汴京。他们一起渡过了苏轼最年轻,出入仕途顺畅通达的10年。十年之后,苏轼写下了一首千古绝唱《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这首词如今读来依然是动人心魄,雷霆万钧。

公元1068年,苏轼33岁,续娶王弗堂妹王闰之为妻。闰之比东坡小11岁,对丈夫佩服得五体投地,什么都听从丈夫的心愿。在丈夫宦海沉浮的日子里,她与他同甘共苦,相濡以沫。

1094年,苏轼59岁,闰之病逝,仿佛是东坡的守护神,她和当政的皇太后似乎一直秘密护佑着苏轼的人生,这一逝去,也避开了苏东坡人生中最凄苦伤心的岁月。

东坡最后的岁月便是由侍妾朝云左右陪伴,朝云信佛,颇通文墨。东坡年老之时为朝云也写了一首词,至今读来都叫人好生伤感“白发苍颜,正是维摩境界。空方丈,散花何碍?朱唇箸点,更髻鬟生彩。这些个,千生万生只在。……寻一首好诗,要书裙带。”

有文叶嘉

东坡一生愛酒嗜茶,他曾写过很多与茶有关的名篇,其中一首将茶比作佳人:“戏作小诗君勿笑,从来佳茗似佳人。”因为饮茶,在黄州的岁月里,他在自己的田园东坡栽种了从邻人处移植而来的茶树。在他的一生中,曾经写过一篇题为《叶嘉传》的散文,文中以拟人的手法描述了叶嘉先生的一生,叶嘉正是茶叶。

叶嘉年轻时云游四方,请陆羽先生为他写下三大卷行录,流传于世,皇帝得知叶嘉美名招募进宫,叶嘉多次推辞。后经友人劝慰方才入京,入京之后不畏权贵与皇权,坦然生死,深得皇帝赞赏:“叶嘉乃清白之士,初时无感觉,日久斟酌,其气飘然若浮云,提振精神。”自此,皇帝封叶嘉为“喉舌之官”常来劝诫提点自己。

千古文章

苏轼此人,是不可以预测的。他的文章是“如行云流水,常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他的浩然养正之气,更是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汉,与生俱来,不与外物相依偎。

东坡已死,他的名字只是一个记忆。然而他留给我们的,是他心灵富足的喜悦,思想活泼的快乐,这,才是万古不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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