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最忆醉忆在清明
春分过后,气温回升的速度好像没有谁能控制得住。许是受了天气的影响,周六照镜子,发现头发疯长得不成样子,便决定走进理发店收拾一番。
门旁的转椅上,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在染发,还说马上清明节要回娘家上坟。
陡然间,我的思绪万千,四处乱窜。
是呀,日子真快,下周五便是清明。
以前我对这个节日没有概念,只是在母亲离我而去后,我再也忘不掉这个日子。
每当这个时候,房后桃花、梨花都竞相开放,而院里靠墙的高大的银杏树也刚好抽枝发芽。这些年来,以前的老房子推倒了重建,好多都变了模样。唯独这一棵银杏,依然挺立着,映照以前的岁月,也见证庭院的变迁。
我小时候,父亲在外地教书。到了晚上,尤其冬季的夜晚,我便听着母亲纺线的声响来书写作业,阅读文章。母亲是识一些字的,至于她教过我没有,现在是想不起来了。但有一次,我确记得很清。读小学二年级时,一天不知何故,我在上午逃了课,没有去学校。吃午饭时,母亲问了我,我向她撒了谎。突然,她扬起手臂打了我一巴掌。“我不想听你说瞎话,更不想见你不上学。”从此,我再也没逃过学,再也不去说谎话。因为我也从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这应是我有记忆来母亲唯一打我的一次。
母亲由于识字,村里礼拜堂的一本《圣经》就放在了我家。那时,我看到厚厚的且字体小小的一大本书,不时就想:她能读得懂能读得完?不久后的一件事,让我有了答案。那年冬天下大雪,上午放学时,我看见一要饭的背着布袋朝我们家一瘸一拐地走去。我忙跑起来,急急地赶到家,把门从里面给串上。母亲刚好看见,便问原因。我说,要饭的要来咱家了,一关门他叫不应就该走了。母亲听后什么也没说,只顾自地走到门旁,把门打开,又折回身到低矮的厨屋,从地锅中盛出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后,端着向外走去。我当时很不解,要知道,我家人口较多,而粮食很少,很多时候都接不上,白面馍也多是在过年过节时才能吃上几口。我便紧跟到了门口,看母亲在干什么。只见她把面条轻轻地倒在了那个人的碗里。那天,天很冷,母亲在我们都吃好后只喝了半碗没有面的水。那天,那个人的心里一定很热。从那以后,我渐渐懂得了什么叫善良,什么是尊重,什么是爱。
读完小学,走出乡村,到外面念书,与母亲不能再朝夕相处,便常对比回想她做的饭菜,在没有解决温饱的岁月里,感觉没有比吃饭更天大的事儿了。又一年冬天,我早早起床赶长途车回城里学校。本不想惊动她,虽知悄悄地一推门,就见母亲弯着身子在炉子旁正往外盛面。冷风吹过门缝隙,热气顿时化作烟雾蔓延、扩散、蒸腾。这时,我才发现她不再似以前那样直挺。碗里有荷包蛋,有白菜叶,也有我的泪,真可谓五味杂陈。这碗面我一直记忆犹新,因为冬去春来,我毕业参加了工作,想她终于不用太累,加上大多时间住在学校,之后便再也没吃过母亲做的那么早的面。还想,要是领了工资,给她买点啥的。
真是造化弄人。我参加工作的第三年,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祭灶第二天早晨,我接到的那个电话,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那天从学校骑自行车回家,北风劲吹,雪花狂舞,我的眼,我的脸被冰冻又被融化。我真不敢相信,我一样东西还没给她买过……
之后,我成了家,那时银杏树还没有碗口粗。
如今,我的大儿子都已读了大学,银杏树我都快抱不住了。
这么些年,对母亲的念想逐渐淡了。不光因为时间的流逝,还因原有的记忆由于物的改变而断线,唯一有共性交集的或许就是这棵银杏树了。
望着它,不自觉就想:或许母亲早已又站成了一棵树。寒来暑往,不管风吹雨打,一直都在默默地把我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