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1.语言及其他
在很早以前,蒙昧时期的先祖是不会说话的,因为他们不会劳动,整天觅食游乐,不劳动不生产,不需要过多的表达方式,所有的感觉通过表情和肢体动作就可以一览无遗,语言是多余的。生活圈子大了,需要表达的东西多了,哑巴先祖一着急,说话了,于是就有了言语。言语积累多了,成为约定俗成的东西,成了体系,就有了语言。
人说话都是经过大脑的。一个人说话不通过脑子,意思就是随口说说,没认真考虑。为什么说话要经过大脑,是因为人说话的时候都有明确的目的。比如,骂人,表现心情不高兴或者愤怒;表扬,表达的心情愉悦或者欢欣。深奥的,平淡的,例行公事的,斟词琢句的,等等话语,经过人的大脑思考,传达到发声器官,先由肺部传导适当能量的气流冲击声带,在经过口腔的开合闭塞,时不时带上鼻子——声音就这样传递出来了。
说话是能量转换声波传递,是个体交际信息传递。传递信息和交际是语言的最主要作用。但很多时候,传递的信息经过大脑筛查,它所表达出来的信息,不一定真实。
所以,说话,是门学问。
手机是用来远距离传递信息的,用来说话的,还附赠了一个短信功能。
1
第一次看见手机是1989年,叫大哥大。
那年头钱难赚,钱还不值钱,原因是社会大变革。
市场经济初级阶段,商品价格放开,肉蛋奶、粮油菜、火柴肥皂洗衣粉、电视车子缝纫机,所有与百姓生活相关的东西都涨价,人们纷纷拿出积蓄,抢购囤积。曾有人一次买进两箱肥皂、几百斤面粉,弄得家里象杂货铺副食店百货商场。
但是,管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囤积的物质消耗不完,也是烦恼事。
后来慢慢习惯,涨吧,涨死算啦!
价格变化激发购买欲望,使得大量储蓄投入市场,大规模消费引起价格上涨,通货膨胀是恶性循环,老百姓赚的票子还是那么几张,不值钱了。
涨价疯涨,工资不涨,需开动脑筋抓钱,所以那时流行一个词:下海,意思是到商品经济大潮里搏击,通俗说法是做生意赚钱。
下海时,见了手机,俗名大哥大。黑色,一块砖长、半块砖宽,半尺长天线,二三斤重量,双向收费,呼出呼入,一分钟八毛。
用大哥大的多是先富一族。平常拿手里,不时看看有无呼入。
接打电话时样子嚣张得很:
拉杆天线,一截一截往长拉,到尽头仍嫌短;人从马路,到田埂,到坡上,就差上树;通话用大嗓门,声嘶力竭地喊,唯恐旁人听不见。
新贵特立,普通人侧目——显摆个啥,不是官倒便是贩子,投机倒把的事,谁不会来?不屑!
后来用上手机,才知道不那样不行。大哥大的学名叫蜂窝状移动通信终端,初始基站少,蜂窝不结实,信号差的很,常常神经病一样,转转有了,转转没了。
基站少,信号差,收费高,用户少,也是恶性循环。现在中国移动凭花色套餐忽悠人,那时没这么“能”,直截了当举刀子斩人。卖机器,半个砖头一万多,还理直气壮,有线电话一部七千,一万多带了无限长的电话线,值不值?
话说回来,花一万多买个东西,不拿在手里,不大声吆喝,不站在高处朝下看,简直是“锦衣夜行”,显摆是因为有的显,大多数人想显没本钱。
多数人能享受现代通讯便利时,手机体积小了,网络好了,价格低了,单向收费了。高大上变得普通平常,打电话唯恐别人听不见的情况也随之改变,大家把小东西掖着藏着,说话声低了再低。不显摆了,低调了、神秘了。
因为手机信号好了,说话内容宽泛了,不足以为人道的事多了。
2
刘震云的《手机》,写的是手机普及后的事。
手机是用来说话。没有手机时,人和人说话,尤其是和不再跟前的人说话,很费劲。
严石头最初认识通信设备,是帮同村新媳妇吕桂花电话传话。严石头用自行车带着吕桂花从村里到镇上,电话从镇上的邮电所打到矿上,又从矿上的大喇叭里传出去,吕桂花和牛三斤的私房话成了一首歌:
牛三斤、牛三斤,
你媳妇叫吕桂花,
吕桂花让问一问,
你最近还回来吗?
这之前,严石头和柱子一块玩,柱子想他娘,天堂里没电话,聪明的张小柱的废矿灯朝天上画:“娘,我想你!”字能在天上留七分钟。
再往前,严石头爷爷严白孩在口外劁猪,家里从晋南严家庄到口外传口信。麻烦了一个贩驴的、一个戏班子打鼓的、一个挑鸡眼的,两年才传到,还传错了。老严给贩驴的老崔说:“我那不成器的大孩,在口外劁牲口,老弟在口外遇到他,让他赶紧回来,十八了,该成家了。”传到严白孩耳朵里成了:“老家出事了,让你赶紧回去,是大事!”
这些话,很真实,都是在心里掏出来的,想啥就说啥,没遮没拦的,就象最初的大哥大,满世界的吆喝,大声喊叫,没毛病。传错了,反而成就一段姻缘。
严石头大了叫严守一,到了北京,成了电视节目主持人,主持“有一说一”栏目。他有一部藏着掖着的、低声说话的、“呗”的一声短信提示的手机。
刘震云说,世界看似很丰富多彩,满是人,实则很枯燥孤寂。不认识的,认识的,不熟的,熟的,见面说七分的,无话不谈的,这样,一圈一圈画下来,剩不下几个。其实,只需要搞定其中七八人,就成了。
严守一犯了错误,没把这七八个人搞定。该死的手机搅动一潭死水,让严守一,于文娟,伍月,沈雪,费墨,李燕,一帮子人的生活彻底颠覆。
因为在电视台主持节目,严守一每天都说话,同样格式的话说过几百遍,心里烦。奔四的年龄,有今天没明天,人前人后混,压力大。生在六O,长在七O,活在当下,思想状态虽然混乱,有底线,但他摊上了于文娟。于文娟不孕有洁癖爱吃盐水鸭,先笑后说,慢吞吞的,理性冷静执著程式化,严守一的说“中看不中用”。七年之痒了,审美疲劳了。
人靠嘴出名,电视节目里招摇,男男女女的事,躲不过、免不了。严守一跟伍月好上了。伍月有一双眯缝眼,象羊眼一样,带着雾呢,睁开了,勾人。严守一觉得伍月开放浪漫大胆无目的,能消渴解毒,没后遗症。
风起青萍,水波自动,严守一和伍月的事,败露了。
严守一会删信息、通话记录,着急了会拔掉电话卡,但手机拉家里了;恰好伍月随手摁了一下,手机“叮”的一声脆响,于文娟发现了手机里藏着的秘密。
严守一着急了,把球扔给费墨,他唯一的朋友费墨接上球投到了自家篮框里,偏偏手机不合时宜地“呗”了一声,相互印证,真相大白,严守一离婚了。
离婚后,严守一又跟沈雪好上了,沈雪阳光明朗简单无遮拦,不费心思,只须应付后现实主义的实验戏剧。但还是出了问题。
于文娟为严守一生了一儿子,手机成了唯一联系通道;伍月无目的拍了几张图片,又随手发了个短信。沈雪夹在两个前任之间,很生气。严守一被逼进死胡同。
老夫子费墨是一个不说话便造成人民损失的、ED的、在家受气在外撒气的老学究;费墨的妻子李燕是个爱上网聊天、会查通话记录、能把矛盾引向深入的精女人。无例外的是,老学究“白马过隙,只争朝夕”,上了墙头折红杏,结果又被手机出卖,细节雷同。
一部手机,把六七个人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一气之下,严守一埋了奶奶,把手机扔到火里烧了;严守一出洋,专讲传统文化,远离手机。
生活还在继续,关于手机的故事还在继续。
刘震云说,人一天要讲2700句话,加上30句梦话,总共有2730句,但真正有用的、有杀伤力的不会超过10句,那剩下的那2720句是啥话?套话,废话,谎话、胡话。
人,常常言不由衷:
——不能讲真话,只能人云亦云、鹦鹉学舌说套话
——不想说实话,只能转弯抹角、挖空心思说废话;,
——不能说心里话,只能胡编乱造、指东打西说谎话;
——不想说话,只能借机装疯、信口开河说胡话。
手机的出现,把人与人的距离缩短到天涯咫尺,也把人与人的距离延长到咫尺天涯。隐秘如吕桂花想老公的话,可以极迅速地传达天下皆知;公开如今天不回家吃饭的话,可以是个冷笑话。但手机是双刃剑,手机可以隐藏许多,也可以暴露更多。
一千个谎言可能指鹿为马,但谎言总是谎言,要一个谎言成立,必须有更多谎言支持,多累!
世上的人实在多,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世上的人却在疏远——熟悉的陌生,陌生的陌路。世界到底怎么啦?荒漠?洪水?地狱?天堂?都是,都不是。
刘震云用八年的时间写《天下》,尝试自己跟自己对话,所以,有人说能读懂《天下》也就三两个人。《手机》是刘震云继《天下》系列后的力作,出世到入世的轮回,人人都要经历。
较之于刘氏前期作品,《手机》更贴近生活,对生活本质的挖掘更深,语言更加精准老到,大量的短句,让人感到,他,是一句一句地说,说的都是有用的话。
《手机》中刘氏幽默已经修炼到了第四重:
第一重是他说话你就笑。
第二重是他说时你没笑,出了门你突然笑了,回到家洗洗睡了,突然又笑了。
第三重是他说着说着把你说哭了,突然你“噗啼”又笑了。
第四重是他说时你没笑,事后也没笑,偶尔想起,在心里笑了。
3
模拟信号到数字信号,手机进入数字化时代。人类的信息传递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
所以手机的故事一直在继续。因手机引起的纷争和风波也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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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用手机还是得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