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处在褒贬不定的街巷中为极易受损的名声苦斗得精疲力竭,莫如退离社会而生活于太平世界。冷静地看,这种人或许可以说正在享受至高无上的幸福……
我尽量不去想那些可悲和讨厌的事,反正你要知道,社会上本多可悲和叫人不快的事,如果要让自己精神不愉快,那是没有底的,我对丈夫也总是这样说。也许我没有什么深刻的思想,也就是说,我认为哪怕多有一刻愉快的时间也是好的。
来到黑渊家已经大约有一个多月了,这一段时间内,园子除了觉得自己获得了难得的经历,同时也感到以往一直很开朗的内心似乎蒙上了一层阴云。这倒不是说她已被特别浓重的阴郁思想所左右了,而是她莫名其妙地滋生了一种自己也难以说清的、无法排遣的郁闷,似乎无论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似的。
这种时候,不用通过谁,难以控制的、不健全的生理作用会使人自然地陷入毫无边际的空想之中。园子也完全一样,连夜间的睡眠也渐渐地少了,她的心中,昨天的希望之光变得朦胧了,倒是阴郁的昔日往事渐渐占据了广阔的地盘。
富子的信条是:既然来到我家,就必须全部抛弃烦琐的社会体面、风度之类的假面具,赤裸裸谈论正式场合下不该说的话会令人愉快。过了一会儿,她又看着园子的脸问,“园子,当然不仅仅是男人,可是男人为什么这样想到社会上去受人奉承呢?想来真有点可笑。”想得到名望,或者已经到达了有名望的地位,那么,他就在各方面把自己的自由束缚了,与其必须把表面的道德和道义当做招牌而成为愚不可及的、自欺欺人的伪善者,还不如像自己这样不被这个社会重视而退出来,自由自在、悠然地按自己的意愿安心度日要幸福和愉快得多,也少却许多心灵上的烦恼!那些表面上地位显赫、其内里令人大吃一惊的事也是常有的啊!
对别人口中说出的评判感到悔恨、愤慨或者过于认真地解释社会,反而会使自己滋生荒唐的反抗念头,自己是这个社会中毫无价值的人,无论戴上什么美好的名誉之冠也只是给他人观赏的,自己只是自己,社会还是社会。决不要去计较社会的评判,想干的事就毫不客气地自由地去干。我这个卑贱之身什么都想做,但决不会瞒着他人去卑劣地犯罪,也决不为了自己的名声而自我束缚,为愚蠢的烦闷而坐卧不安。既然自己是一个完全脱离社会的、没有丈夫也没孩子、无论何时何地都只是孑然一身的女人,那么,道德——所谓有了社会和家人之后才产生的必要的道德——就全然与我无关了,在外人看来,我斗胆干的事也许十分可恶,但我对此无半点负疚感,可以做到心安理得。
夏初的树林中,一切都充满自由和生机,既恬静又明亮。
如果说置身于自由之境是创造人类幸福最重要的条件,那么只能说自己距离幸福还相当遥远。
日头完全落山了,可怕的夫人从黑黝黝的房间拉门处消失时衣服发出的摩擦声,犹如蛇在草间爬行时发出的声响,使园子毛骨悚然。
一旦产生了的疑心,无论怎样设法排除,结果反而导致疑虑加重,这么一来,与她共同犯罪的男性又是谁呢?
社会的舆论未必正确,人只要站在自己真诚的信仰所指引的安心之处就行。
噫!具有可怕的巨大力量的,其实就是这一股子情欲!人在可能产生的所有欲望中,这被说成是最低贱、最可恶的欲望,在这种道义的法则下,人们一面表示满意服从,同时又总想着突破它,或者为突破它而苦闷。
夜间精神的脆弱和白天功名心的勃兴使他的生活不可思议地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差别,这种差别随着年龄的增长毫无变化地正常发展,恰似即将满溢的洪水就要淹没坚固的道义大堤一样。
可是,一度破坏的道义之堤是无法轻易修复的,尽管以后他渐渐地回避与夫人接近,但犯过罪的人已经无法唤醒以前那种保持德行的勇气。
可是,在他三十岁过后,竟意外地娶到一名年方十八的美貌女子为妻,长久受到折磨的不满足感顿时消失了,自然地恢复了安详的精神面貌,然而,年轻的妻子陪伴了他七年之后病故了,接着续弦的不满二十岁的后妻,同样在丈夫不同寻常的爱恋之手的玩弄下,虽然得到了衣着奢华的满足,却也因得病而不幸早亡。
人一旦离开了经过装饰的社会,立刻就会变成粗暴的动物。人无论多么有修养,可心底的某个角落里,一定会留下几分野蛮残忍的性情,水泽那粗大骨骼和强健肌肉构成的身体猛然启动了。
啊!多年来园子靠一种道义顽强保护的贞操,就连自己深信不疑的恋人也不许拿走的肉体的贞节终于被糟蹋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报纸的报道,尚可用金钱的力量使其沉默一段时间,但是那些把别人的罪恶当做天赐的喜事一样看待的、贪得无厌的可怕之人一度得知,那么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给你捅出来。
我只能到这个社会所说的地狱去。那种因为舆论立刻会遭到诋毁或者马上又可恢复的靠不住的名誉和地位,我再也不去期待了!我想得到能使自己的心灵戴上名誉之冠的安心而自由的地位。
呵,自己完全错了!迄今为止自己不敢有一点儿失闪,钻入了道德的网套里,这并不是由衷地爱好德行,而完全是因为担心世上的诽谤之故!而现在,自己已完全像富子一样成了自由之身,遭到了玷污的肉体的贞操已不必再加保护,自己已经从以贞操和德行为招牌来处世的地位上解脱出来,现在无论有何种秽行也不再是骗人骗己的了。
无聊!追求学问又有何用?学校并不是能使自己获得所期望的幸福的场所……幸福与学问毫无关系,这是长吉新近的感受。长吉漫不经心地把今年和去年、去年和前年、前年和再前几年的冬天作了比较,明确地体会到,人是如何随着年龄的增长失去幸福的。在还没上学的孩提时代,早晨天冷,不仅想睡多久就可以从容地睡上多久,身体也不会感到这样冷得厉害,在寒风冷雨天反倒兴致勃勃地奔跑。
“当演员真有意思。”“有时有意思,有时很吃苦……不过玩女人倒很自由。”阿吉看了看长吉的脸,“阿长,你玩过女人吗?”长吉回答:“还没有。”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到这是一个男人的耻辱,便不吱声了。
无论是谁,年轻时总有过迷惘,自己也还记得,这种时候听了家长的规劝只会增加仇恨。所以萝月认为,与其外人从旁进行严厉地干涉,还不如任其发展来得有效。然而,因看不到孩子前途而充满恐惧的母亲那狭隘的心胸毕竟无法容忍这种富有人情味的放任主义。
人都有着各自的脾气,事物无论好坏,强人所难总是不好的,所以萝月只是被夹在双方中间,对哪一方都不能表示赞同。当他回想起自己过去的经历时,萝月更是无须询问便可明了地察知长吉内心的一切。
与其当一个留着胡须的古板职员,毋宁在自己喜爱的演艺界自在度日。这样过是一辈子,那样过也是一辈子。
长吉深切地感到,人上了年纪,就会把自己年轻时代体验过的那种只有年轻人才知道的烦闷和不安忘得一干二净,很容易对下一代年轻人进行漫不经心的训诫和批评,年长者和年轻人之间毕竟有着不可填平的鸿沟呀。
“女人嘛,没点魄力是搞不成的。据说有个秘诀:一靠时间、二靠金钱、三靠体面、四靠衣着、五靠胡诌。信口胡诌也是猎取女人的一种办法。”(晓评:还是《金瓶梅》总结更到位:潘驴邓小闲)
“大个女人就像穿杀了的大金枪鱼,木然乏味。”他常说这类玩笑话也是这个缘故。兼太郎本人身强力壮,却是一个不起眼的矮小男人,他一看到身材比自己高大的妻子阿静头上的大圆发髻,就会产生一种被征服似的错觉。
色情与夫妇本是两回事!相爱的情人会任性,所以总搞不好。这也是你今后要学习经历的事,记着注意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