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妹妹的事（2）

周六一大早欣怡就过来了，状态好一点，最起码头发洗干净了。天气不错，阳光很充足，只不过亮晃晃的，并没有什么温度。我提前准备了牛奶和面包，还好她吃了一点。她等不及我刷牛奶杯子就开始了，我的头有点嗡嗡响，但我知道我得听着。

“姐，我心里堵的慌，不知道该怎么办。”

“并不是啊，你这不是走出家门，到这儿来了嘛。”

“我没有办法了，我用了所有的办法，可是什么也改变不了，我想不明白，我以为一切都计划好了，他明明跟我一起规划过婚礼，怎么会说变就变呢？”

唉，自以为是简直是所有问题的病灶。

“你用了所有办法去做什么呢？离开他，还是挽回他？”

“我想挽回他，我已经卑微到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可是他只是说回不去了，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姐，你说他是不是有其他人了？”

“他要是有了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可是我不相信他会有其他人，他对我那么好，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对两个人动心呢？”

怎么不会？简直可以同时对十几个人动心，没撕开脸面，不过是还没权衡好。

“上次跟你说了啊，他对你的好并不是唯一的，非他不可的，这种好只不过你人为的添加了很多浪漫的想象而已。送花就代表非常爱你，送项链就代表要跟你白头，早中晚问候就是要跟你温馨一辈子……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可是他每天都会说爱我啊，都会说想我啊，我们很早在一起他就说认定我了啊。”

太阳底下真的没有新鲜事儿。

“你也总知道，这些话说出来是很容易的吧？订花还得打电话，说这些话简直比喝口水还要简单。也许他说的时候真的是走心的，那也只代表那一刻他的真心，你却认为那是承诺，可承诺本来也是很容易被打破的，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哪里有天长地久的承诺，有时候自己的心自己都做不了主，更何况其他人呢？”

“可是我信了啊，我跟他说的都是我真心想的，一直都没变过，他怎么能说变就变，凭什么啊？！”

“你没变过，那是你的事，他变了，那是他的事，我们一般不用自己的道德标准去要求别人的，妹妹。”

“可是我总觉得自己被背叛。”

“恋爱是自由的，没有谁规定他不能先离开，就算结了婚也可以离婚的，并不会受到特别惩罚。婚姻里还有责任，恋爱里的责任很稀薄的，你自己把未来的规划都跟他挂钩，现在的生活填得满满的都是他，这不是他的错，是你没有认识到爱情的特质，来得快去的快，甚至由不得自己的心，你却把它当成了恒久不变的，这是你的问题。”

“我想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完蛋，走进死胡同的女人太可怕，以前心里满满当当全是那个男人，现在心里满满当当全是自己，简直是灾难。

“你跟你妈说了吗？”

“没有，不敢告诉她，怕她骂我没用。”

这倒是真的。欣怡爸爸在她三四岁的时候就出车祸去世了，欣怡妈妈靠着赔偿金开了一家小的美容院，把欣怡带大，尽量给她最好的生活，送她学钢琴，上辅导班，她不是特别聪明的孩子，靠着勤奋和愧疚，考上了省会里的一所大学，读到博士之后留下任教，刚入职不到一年。欣怡从妈妈身上学到了坚韧，但对自己非常苛刻，几乎没有得到过父爱，异性对她好一点，简直要把自己掏干了报答他才好。她妈妈一直认为，努力嫁个好男人比自己辛苦打拼要好的多，所以对某君抱有极大希望，时时要她一定紧紧抓住这个机会。每个人都想不劳而获，不分年龄，不管经历，简直要经过别人暴击之后才能醒悟，谁手里的东西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怎么可能毫无条件的拱手送人。你想要的，去挣，挣不到的，去换。等价交换才是这个世界平稳运行的铁律。

“先不管你妈妈了，只要你好好的，相信她能承受任何结果。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自己很难受，半夜总做噩梦，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头疼。”

“你的所有感受我都理解，感同身受。相信我，这只是暂时的。按时吃饭睡觉，睡不着就看电影，累了自热就睡了。只要死不了，肯定能痊愈的。实在不行就写下来吧，你肯定有错，但不会全是你的错，自己好好梳理梳理，已经跌了一跤了，总得学到点东西。以后的路很长很长，会遇到很多很多你动心的人，每一个的特点都可以不同，你有很多选择。”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像他一样对我好的了。”

“也许会，也许不会。如果你觉得他对你好的方式你自己很舒服，那就自己学着像他那样对自己，他肯定有优点，要不然你也不会自己乐呵了三年，能学的就去学。以后会遇到很多跟他类似或者不同的人，去体验不同的感情。他在你的生活里不能定义爱情，他最多是你这爱情地图上的一个节点，接着往前走，带着你学到的东西，向着你觉得舒服的地方。爱情说到底也只是爱情，尝试用男人的思维去理解这些事情，你可能就不会这么纠结了。”

“什么意思？男人就不在乎爱情了吗？”

跟她聊一个小时天，我能在心里叹气十几次。28岁只谈过这一次恋爱，对这些情情爱爱的理解简直不如人家18岁的小女孩，谁说女孩子一张白纸是最好了？简直要拉出去打五十大板。脸皮又薄，心机又无，遇到什么人，填上什么笔画，全靠着运气，但是运气又太玄幻，还得看命。大概率是又脆又白的一张纸随别人任意揉搓，被扔了连重新铺平的能力都没有。不过谁又不是这样子呢？一个跟头一个跟头的摔，鼻青脸肿还不算，非得把体面摔没了才罢休。更可怕的是，就算明知不体面了，还要低到泥土里，祈求他一丝怜悯。到那时，怜悯也许是有一点的，但是爱情肯定是没有了，谁还会爱一个低到泥土里毫无体面的女人呢？

“可能不会像女人一样把爱情看得太重，甚至只是他们生活的调味剂。他们想要在爱情里得到的比我们想象的更多，爱情易逝，抓住一些可靠的东西互相约束才是比较稳妥的吧。”

“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不光是爱情会变，人也会变。年纪越长，就越知道保护自己的重要性。他曾经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至少你是这么认为的，现在也还是说走就走，我们能控制的事情太少，只能让自己多拥有一点可控的东西，让自己更舒服一点。”

“姐，我觉得好难啊，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过去了。”

“是很难，甚至有时候你会觉得死了都比现在更舒服，但是那就是一时的念头，站起来喝口水就能很简单的把这个念头打消。终有一天你会觉得看一部电影、吃一块甜点都比回忆和他的过往更有趣。这需要时间，再没有比时间更好的解药了。你只需要接受，他不爱你了，你们永无可能回到过去，然后一天天的熬过去，就真的可以不爱他了。你现在刚入职不久，好在领导给你的任务很少，最近只是培训阶段，没有教课任务。如果要给学生上课，你就这样子去吗？不过也许忙起来，你就不会这样了。”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好。他还说我们不合适，说我变了，我爱他，从未变过啊，再说我真的没有看出来我们哪儿不合适。”

“不合适”简直是所有分手的万用句型，怎么用都合适，绝对没有后遗症。三年才发现不合适？放屁！厌倦就说厌倦了，找到更好的就说找到更好的了，看不上就说看不上了，都分手了还想留个好印象，简直是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妹妹，都这样了，你们肯定不合适，也许你没变，是他变了，你满足不了他了，你们不同步了，他不想跟你走下去了，你接受现实就好了，不用再想了。或者过一段时间再梳理，把你自己的问题解决掉，争取你在其他的关系里不要出现这些问题。一个朋友曾经对我说过，你如果跨过去这件事，它最多只能成为你以后的谈资，跨不过去，它就是你一辈子的枷锁。我至今感念，现在送给你。”

“我好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得，又白说了。

“那去睡一会儿吧，中午我们出去吃饭，吃过饭去看电影。”

“嗯”

安顿她睡下，我烦躁的拿起一本书，想安静下来。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控制自己的表情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不管任何情况都能让自己平静下来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管任何时候都有办法让自己开心舒服的？也许是从那一年吧。以为自己走到幸福的橘林里，幸福的火红的橘子伸手可得。晴好的阳光下，细碎的光斑照耀在身上，暖洋洋的像在梦中。从不设防的我用后背接了一把冰凉的刀，刀的另一端是那双给我无限温暖无限希望发誓要永远牵着我的手。从那时起，便不敢再全心相信别人了。但是也是从那时起，我便不再怕任何事情了。把刀子拔出来，抱扎好伤口，往前一步步的爬，伤口一次次的崩开，鲜血一次次的溅出来，没关系啊，再包扎一次就好了。好容易爬出来了，站起来了，也知道自己从此脱胎换骨了。疼吗？当然，非常疼，但是非常值得。所以我理解欣怡，她的每一次挣扎我都理解，只不过已经不太有耐心重新陪她再走一趟这个过程了，别人帮的再多，还是需要自己站起来，日子总还得自己去面对。谁的日子不是这么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