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箱搁在玄关时已经渗着深色汁水,林夏用美工刀划开胶带,陶罐裂口像道歪斜的嘴角。咸涩气息涌出的瞬间,办公室残留的咖啡味突然消散殆尽。
这是母亲今年寄来的第三只腌菜罐子。
十岁那年的雾气在记忆里漫开。林夏踩着板凳趴在灶台边,看母亲将雪里蕻铺满竹匾。冬阳穿透瓦缝落在青石台面上,母亲的手背沾着晶亮盐粒,像撒了把碎钻。
"盐要揉进叶脉里。"母亲将菜梗拧成结,码进祖传的酱色陶罐,"这样等到开春,咸鲜才会渗到菜心里。"最后总要掐两根最嫩的菜梗,编成麻花辫压在罐口,说是给腌菜戴顶遮阳帽。
指甲缝里的咸香持续了整个冬天。林夏每天放学都要偷揭罐盖,看雪里蕻从翡翠色变成琥珀黄。直到某个清晨,腌菜炒肉的香气会突然漫过天井,父亲在八仙桌上摆好白粥,青瓷碟里汪着亮晶晶的菜油。
电梯提示音将林夏拽回26楼的公寓。裂开的陶罐在节能灯下泛着冷光,微信里躺着母亲早上发的语音:"路上颠簸,罐子要是漏了就用保鲜盒装起来......"
二十年前装腌菜的青瓷碟早被锁进老屋木柜。父亲走后,母亲仍固执地用老陶罐腌菜,釉面裂纹一年深过一年。林夏摸到罐底凸起的划痕——那是她六岁时刻的歪扭太阳。
凌晨三点的厨房亮着暖黄筒灯。林夏往泡面里拌了勺腌菜,咸味在舌尖炸开的刹那,月光忽然淌满瓷砖地面。她看见自己的影子缩成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踮脚去够挂在房梁的腌菜篮子。
对面楼宇的霓虹灯渐次熄灭,而某个南方小镇的天井里,晨雾正漫过青苔斑驳的陶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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