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团、公孙龙辩者之徒,
饰人之心,易人之意,
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辩者之囿也。
惠施日以其知与之辩,特与天下之辩者为怪,此其柢也。
然惠施之口谈,自以为最贤,曰:“天地其壮乎,施存雄而无术。”
南方有倚人焉,曰黄缭,问天地所以不坠不陷,风雨雷霆之故。
惠施不辞而应,不虑而对,遍为万物说。
说而不休,多而无已,
犹以为寡 ,益之以怪,
以反人为实,而欲以胜人为名,是以与众不适也。
弱于德,强于物,其涂隩矣。
由天地之道观惠施之能,
其犹一蚊一虻之劳者也。
其于物也何庸!
夫充一尚可, 曰愈贵,道几矣!
惠施不能以此自宁,散于万物而不厌,卒以善辩为名。
惜乎!惠施之才,骀荡而不得,
逐万物而不反,是穷响以声,
形与影竞走也,悲夫!
【古义今解:象赵国的桓团和公孙龙一类人,
涂污听众的头脑,改变听众的观念,
能使人口服而不能使人心服,
他们自己也落入了自己设的圈套,钻不出来 。
惠施搅尽脑汁同这类人天天辩论,
还嫌不够,还要到处宣讲,
向天下的油嘴挑战,比赛谁最刁钻古怪。
刁钻古怪本来就是他的命根子啊!
可是惠施自己看不见这一点。
他认为自己的伶牙俐齿出众超群,
常恨论敌太难找了,抱怨叫嚷:“天戕我呀! 地害我呀!我惠施空有满腹雄才,无处陈述呀!”
正好有怪人黄缭从南方来找惠施辩论物理,问:“天盖为啥不垮 ?地理为啥不落?
为啥吹风?为啥下雨?为啥打雷?为啥闪电?”
惠施不但不推辞,也不考虑,冲口作答。
他超出提问题的范围,愈提愈远,
从天地风雨雷电说遍百科,说遍万物。
拉住黄缭,不准他走,
白日说到黑夜,不肯休息。
滔滔不绝的说了那么多,他还不过瘾,
再添荒诞故事 ,作为收场。
惠施参加论战,一贯发表不近人情的歪理,
说是真理 ,用来压倒论敌,猎得学术声誉,
所以把百家百派的人得罪完了。
德养方面悟得少,
物理方面懂得多,
他的前途险阻,难啦。
从大道的角度观察他的智力,微不足道,
好比蚊子苍蝇鼓翅奋飞,能对人类有何作用。
当今百家百派, 他在中间充当一个角色,勉强可以。宣称自己是在那里高举道术大旗,
古人讲的道术恐怕就完蛋啦。
惠施稍有自知之明,就该息事宁人以求自宁。可是他做不到这一点,
命根子带来的刁钻古怪,
使他失魂落魄于概念逻辑的迷宫,
老玩游戏,而且到死不知疲倦。
他终于赢得能言善辩的身后虚名,
含笑坟墓中了。
可惜啊可惜,
以他的才能,驰骋一生,
除了虚名,毫无实际成就。
回想当年,他那样拼命的探索万物,
不肯回头,我便想起两个笑话。
一个说有人憎恨回声,跑入空谷,
敞开大嗓骂周围的群山:“闭嘴!不准叫嚷!”
另一个说有人跑到阳光下面去追赶自己的身影,声称他要超越自我。
当今学术领域这样的人多得很哟,
岂止一个惠施,可悲可悲,太可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