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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年二十六岁,结婚三年,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她丈夫去死。
她想过在半夜动手,在床头柜里放了把榔头,等他睡着了,就砸碎他的头,即使不开灯也知道他脑袋的位置,听得见鼾声,他总是一躺下就睡着,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她想过下毒,但又不太懂,就决定把几颗头孢碾碎了煮在米饭里,他爱喝酒,喝醉了就胡乱发脾气,骂人,什么人都骂过,包括她和她的家人,她想过干脆直接砍死他,做饭时叫他进来帮忙,趁他不注意就朝脖子一刀砍下去,可他几乎不进厨房,没有找到机会。
只要能杀了他,怎样都可以,她想。
他下班回家,她摆好碗筷,把酒给他倒好,动作熟练且贤惠,任谁看了都要称赞这个家庭的和谐,他点了支烟,唯一的不足是少了个烟灰缸,烟灰直接弹在桌上,她吃完饭会收拾,他本来想骂人,但又想起是因为自己前两天拿烟灰缸砸她的时候砸墙上摔碎了,可是居然这么久都没去买新的,他又有了骂人的理由。
他什么都骂,心里的不痛快总要讲出来,他妈的一群人屁都不懂,指手画脚地讨人嫌,他夹起一粒花生米,嚼碎了,好像嚼烂了他们的骨头。她假装还在盛饭,想晚点再出去,闻到这股烟味,她就害怕,好像这是恐惧的根源,他催了一声,她的心打了个哆嗦,还是出来了。
他看着她脸上的伤,关心地问有没有上药,想用手去抚摸缓解她的疼痛,我在网上买了药,涂了的,手指满意地离开了她的脸,指头粗糙得像一把刀片,买菜也是网上买的吗?他问,嗯,又怕只回一个字他会以为她有情绪,她再重复了一遍,菜和药都是在网上买的。他说,我当时喝了酒,不是故意的,我知道,她说,他满意地结束了话题,又补了一句,记得在网上买个烟灰缸。
其实你说这是自己不小心摔到的别人也会信,他在教她,嗯,我知道,绝对不会有下次了,嗯,我知道,你没有怪我嘛?她感到一阵窒息,但又必须回答,他需要缓解自己内心的不安,嗯,没有怪你,她说了违心的话,她好希望这个世界瞬间爆炸,把他们两个人都炸成灰烬。
他害怕被人知道,可是每次动静那么大,邻居们可能早都知道了,或许他没有想到,她也不敢提醒,又或者他只是害怕被认识的人知道。他们三年前结婚,他在她爸爸的厂里上班,做经理,私底下人们都笑他是上门女婿,心里不把他当回事。
一开始,他害怕她给父母讲,他抱着她的腿哭,说再也不喝酒了,一个大男人跪在地上发誓,她心软,原谅了他,看他道歉得如此真挚,她甚至还有些感动。很快第二次又来了,第三次,越来越厉害,不喝酒的时候也打她,这半年来,她闻到他身上的烟味都害怕。她讲给朋友听,朋友都很愤怒,让她一定要给父母讲,她又退缩了,她这辈子都不成事,父母对她不抱期望,所以刚大学毕业,就让她和厂里的年轻人相亲,招了个上门女婿,以后好继承家里的厂子。他工作能力强,又会应酬,好多生意都离不开他,她总觉得对父母来说他比她更重要。可你是他们的女儿啊,你被打成这样,都不给家里人说吗?她支支吾吾的又好像已经心满意足,得到了朋友的关心,而且心里的难受讲出来就好了,几次之后,朋友已经不想听,却还要继续安慰她,内心感到厌烦,他说他会改的,她对朋友讲,朋友的愤怒已经转移到她身上,你要么报警,要么跟家里人说,朋友已经不想听,但她毕竟是受害者,又不好说重话,朋友心里起了郁结,看到她的消息就怕,他甚至在外面还有女人,她给朋友讲,嗯,我知道了。她对朋友的敷衍也生气,甚至还有一丝责怪,为什么朋友没有把这件事讲给她父母听。
她的朋友本来也少,没人可以倾诉之后她只能将情绪堆积在心里,但依然没有和家里人讲,她的心里越来越难受,她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变成一头怪兽。
等他确定她不会给家里人讲之后,便一下轻松了,好像也变得更爱她,像囚犯解开镣铐之后的心情一样好,回到家里,他的笑容也变多了,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她也讨好地跟着笑。但人的心情会有起伏,特别是在外面遇到问题回到家卸下伪装后,脸色就会变得很难看,她小心翼翼地不去招惹,但他会主动找麻烦,她被烟熏到不小心皱了下眉,他问她,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没有,他把碗摔了,她去拿扫把,他以为她想跑,冲过去两只手逮住她的肩膀往墙上一甩,她撞在墙上,痛得眼泪快流出来,我给你们家挣了这么多钱,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我?我没有,她刚想说,他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他以前只会用拳头砸她的身体,用脚踢她的肚子,他害怕被人看出来她脸上有伤,但后来慢慢地就不怕了,她不敢再说话,也不敢看他的脸,低垂着头,看他颈部因愤怒暴起的动脉血管,她想只要一刀割开它就好了,然后感受到一阵剧痛打断了她,他按着她的肩膀,问她,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我,每说一个字都用力向前一推,她的背很痛,头也跟着后仰撞到墙上,她好想跑,又不敢挣脱,后脑勺的疼痛提醒着她,上次她挣脱开跑了出去,刚跑到电梯口,被他冲出来拽着头发拖回了家,她在地上挣扎,瓷砖太光滑,站都站不稳,她大声呼救,好像世界隔绝了,没有人来救她,头皮很痛,摸着像被针扎了一样,洗头的时候掉了一把头发。
她说,好的,我一会儿就买。吃完饭,他靠在沙发上抽烟,又开始骂人,骂她的父亲,她听着竟然有些高兴,觉得他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她的怨恨已经转移到每个人身上,苦难的开端不是结婚那天,而是从生下来那刻起就已经开始。他们见了几面,母亲问她怎么样,她说还好,不反感,父亲说他很能干,以后可以帮厂里做事,好像情爱这些都不重要,婚姻在他们身上有另一套标准,她不敢反抗父亲,同意了。
他骂了几句之后转过头看她,她不敢有表情和反应,假装收拾桌子,他朝她弹了个烟头,砸在她头上,嗤地一声,烧断几根头发,伸手揉了揉被灼痛的头皮,烟头滚落到桌面,她捡起来放进收垃圾的碗里,内心一阵强烈的屈辱感,又格外警惕,生怕他还有其他动作,他没有站起来,她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有些感激。
她在厨房洗碗,想在水流声的掩盖中哭一会儿,但是哭不出来,已经麻木了,她今年二十六岁,如果不被他打死,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几十年,她好希望他去死,每天都盼着厂里传来噩耗,有时听到救护车经过,也希望里面是他的尸体。她哭不出来,不是因为越来越坚强,而是越来越软弱,一开始她经常哭,一边洗碗一边哭,眼泪沿着鼻翼流到了嘴里,夜里睡觉也哭,眼泪流进了耳朵,什么都改变不了,没有人能救她。
洗完碗,站在厨房多待了一会儿,不敢太久,几分钟,又走出来,他在沙发上坐着的时候,她总是很紧张,经常感觉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以做什么,直到他歇好了,起身去洗澡,她才走过去收拾茶几上的烟灰和地上的烟头,她听到浴室的水声,想去厨房把温度调到最高,然后拿着刀站在卫生间门口守着,等他气冲冲地跑出来骂人时,一刀捅进他的肚子,手握住刀柄顺时针绞动,再拔出来插进他的心脏,他的胃,他的脖子和脸,再找一把装修用的大锤,把他的脸砸得稀巴烂,她越想越激动,听到他还在里面哼着歌,她的怒火冲上了脑袋,凭什么他能够这么自在,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吗?她想拿把菜刀,砍烂他的头,再狠狠剁下来,然后把他砍成一块又一块,她拿着刀走到卫生间门口,靠近后他唱歌的声音越来越大,像一把锄头,凿烂了她的美梦,她像一只有沙眼的气球,慢慢瘪下去了,但她仍然觉得愤怒,看着他放在茶几上的烟盒,拿起来用力捏成一团,烟丝从指间漏出来,好像他的血肉,但她很快清醒了,然后感到强烈的恐惧,想下楼重新给他买一包烟放好,可是她忘记看里面还剩几根,她开始感到绝望,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