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星期过去了,几个月过去了,周而复始。循环不已的日月仍好似一日。
01
一顾忆起从前,大概像Sophia这般大,母亲带着顽劣的他去找当地一个比较有名的钢琴老师上钢琴课,母亲每次去都会随身携带一个笔记本一支钢笔,她毕恭毕敬地坐在一旁陪着听课,她比儿子更专心致志地把老师的教导记下来,老师说,一顾你的拇指往琴键按下去的时候得是弯的,母亲就往本子上记下——“大拇指要弯一点”;老师叫一顾看着谱子弹,练习四拍,母亲是掐着表数的;老师请一顾把其余四根手指头立在琴键上,母亲写下:“手掌心如同握个鸡蛋。”
母亲自己不会弹钢琴,她只好用那些“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笨办法;风雨兼程,她亲自给一顾做陪练;母亲那一句振聋发聩的“顾啊,妈这么做不为盼你变成一个钢琴家,只是多学一点,总是好的。”让他记忆犹新,每当摸到钢琴,那话就在耳畔回响。
诸如此类,她兢兢业业,认真地当他的母亲,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她总要对爷爷奶奶说的(即他的外祖父外祖母)那一句“不能叫我顾输在起跑线上。”仿佛是挂在嘴上刻在心上,却不像他做她儿子这样随心所欲。
一顾上幼儿园,她要跟李明一道夫唱妇随打理公司,一顾放学,她必定是于百忙中抽时间,只有实在抽不开身时,才肯由爷爷奶奶代劳而非亲自陪着一顾上课外兴趣班。她像个铁人,在家、公司、儿子兴趣班,三点一线,忙得像个陀螺,那么多年里,她从没有喊过一声累。
02
直到一顾十五岁这年,父亲遭遇车祸,如晴天霹雳,打在母亲头上。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时得秋霜。母亲似乎是在一夜间衰老。
据说,世界上每秒有1.8人死亡,每50秒就有一人死于车祸,但那50秒若是发生在其他任何一个日子,发生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发生在其他任何一个家庭,跟他一顾又有什么关系,但命运之神将魔爪在那一天伸进绍兴这座江南水乡,伸向一顾的家,这个50秒偏偏落到了一顾父亲身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怎么会打击不到十五岁的少年?
那一日,母亲是“惊闻噩耗魂飞荡”,恰逢周末,由公司的专用司机代驾,一顾陪着脸色苍白双腿发软的母亲赶往医院,眼见得无法睁眼的父亲躺在重症监护室,眼底出血,双目肿胀;眼见得父亲的生命渐渐陷入虚无,仿佛是有股神秘的力把它吸走似的……他痰厥的声音教人毛骨悚然,机械式的呼吸像在水面上破散的气泡,那最后几口气表示灵魂已经飞走而肉体还想硬撑着活下去。最后,他脑袋往枕旁一滑,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临终连一句遗言也没有能够交代。
纵使平日里他跟父亲的交流并不多,凡事他都只跟母亲去商量,再由母亲传话给父亲,间接地跟父亲展开一场没有当面锣对面鼓的沟通,可是面前这个被飞来横祸夺走了生命的不幸之人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生身父亲啊!
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他哭得稀里哗啦,他哭着,隐约感觉到肩头沉甸甸的。作为家里的独子,他不想接也得接过父亲甩下的那副男人该挑的担子,从此,他得告别一身“少年狂”,脱去一身稚气,好做母亲的依靠,好让母亲那悲痛不已的寡妇的心得到些许慰藉。
而母亲,又是怎样熬过那些深夜痛哭,事后呢?天亮依然铿锵如故,又是怎样凭她一己之力撑起那个公司。
母亲只说,因为一顾已经没有爸爸了,妈妈怎么还能倒下?为母则强,她必须振作。
那几日,他寻思着自己怎么会那样忽视父亲的存在,他很少开口喊爸爸,只有不得不喊时才喊,比如周末,难得一家三口齐聚一堂,母亲叫他上楼唤父亲吃饭,他才站到一楼通往二楼的踏级上,对着二楼父亲书房的落地窗高声喊:“爸,下楼吃饭了!”李明听到会及时回应一句“来了!”,随即下来陪儿子吃饭,很买他的帐。若是母亲去喊,他却弗买账,他会顾着手头的事,半天不下楼。
03
在弹指一挥间,两个半月过去,到了Sophia父母为她办生日派对这一天,也到了一顾决定次日跟这一家子告别的一天。张诺的姑姑提前一周向四面八方发出了请柬,听闻张诺也会来参加小表妹的生日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