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魚人
“經曆過的事不會被忘記,只是沒有記起而已。”
2017年8月2日 星期三 雷陣雨轉中雨
站在书架前找书,听身后父子在讲故事,不知为何,记忆就像忽现的闪电,耀了一下眼,随即劈中我。
磁带和《课外阅读》,百兽之王——狮子和老虎的故事。
终于,一声响雷,开了回忆的雨阀。
2000年秋,我上小学一年级。发的书里,除课本外,还有一本叫《小学生课外阅读》的书。
然而,我并没有觉得它是一本值得看的书,直到我听玲子在步行回家的时候说起那个狮子与老虎的故事。
直到2002年秋转学,我们一直在邻村上学,每天一两个小时步行来回。六七岁的孩童,短途也能被晃荡得无限悠长。
尤其是放学。刚出校门几米,就能听到身后车铃“铃铃铃”地响着,不用回头,就知是大我四五岁的哥姐们骑单车回家。我总会在心里期盼,他们哪个来个刹车,
“莲子,载你回家吧。”
每周会有那么一两次,被载走,这样一来,10分钟就能到家。那时我觉得无限风光,另外的几个小伙伴基本没有哥哥姐姐,辈分太小。
辈分最小的属同班同学玲子,我们大概在彼此心里都算不上朋友吧。那时,在大多数人面前,我和她是“沉默的大多数”,但是我们几个一起上下学的时间里,总是敞开话匣子的,什么都讲。
“你看你看,这是谁家茅坑后面吗,这么多个,还都是屎黄色?”
“不知道啊,赖是了。”
“哎你看,那是个死了的黄鼠狼吧,掉坑里了?”
“哎不敢说啊,黄鼠狼顶仙的,会附身。”
“那个刚刚过去的,是体育老师?”
“不是,那是体育老师的双胞胎弟弟,都在这个村。”
“哎你说洋子是不是喜欢文子啊?”
“是吧,那你是不是喜欢华子?”
“嗤嗤嗤”
“谁和你似的,这么小就喜欢喜欢的,不害臊。”
“我带你们走一条小路,跟着我。”
“等等我,我拔个狗尾巴草。”
我、玲子、一个叫东子的男生,村里我们这一届只有我们仨,也就最经常一起走。
回家的路上与其说是走路,不如说是探险。
正常的回家路线是“L”形的,但我们可以每天换一种走法,走着走着我们就走到人家的田地里去了,遇见什么都是欢喜。
有一次,我们拿一个长杆儿条子,上端略带点儿棘子,扎扎的,就用来刮住田地里碎开的废弃的扣庄稼用的塑料膜,后来刮得越来越多,就举着它,在迎面扑来的风里像极一条 游龙。大家为这个创造而得意。当然,我们不会带回家,走到村头时,龙也就被我们丢弃。
“又打'外拐儿'了吧?别人都回来了,就剩了你们仨。”
其实我是估摸不透回家的时间究竟是多久,没有手表,也不知道几点放学,反正铃一响,老师说放学就放学了,回家之后,我也不在意是几点,从没看过时间。
我竟不自知,曾有过这样一段无关时间搅和的美妙时光。
在这个雨不停洗刷着的片刻,我竟想不起那两年上学时的一个雨天来。
难道,每天都是晴空万里 阳光普照?
我从没觉得那两年是多美妙的一段,很少回忆,今天却有种喜相逢的意外。
对啊,意外常有,我们仨,还一起遇见过蛇。
2001年初夏时节,一天早上我们几个刚出村头200米左右,就看到有个四年级的小哥哥,停在前方朝我们挥手,嚷着,“有蛇,蛇——”
我们喜出望外,害怕是丢在书包里的。
周身黑红相杂,约莫半米,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真实得虚假,怎么不吐舌头?
“死了的,”东子先说道。
“哎你敢不敢动?”
“有毒怎么办?”
“我听爷爷说过,这叫'绛盘',没毒。”
“快走呗,再说要迟到了。”
下午我们回来时,这条死蛇已经被挑到路边,再后来,晒干风化了吗?
为什么想到这儿脑子里会有一副蜕掉的蛇皮模样?
还是 我的记忆蜕皮了?
其实,写到这儿,我很想知道,玲子现在,是不是还那样喜欢看书,还是和小时那样把文章写得那样妙?
我承认那时,我嫉妒她。
嫉妒她带的午饭是软馒头和酱咸菜,而我的是干馒头和一根大葱,每次我都会厚颜无耻地央她分我一块咸菜和馒头,而我自己的连拿都不会拿出来,那时我面黄肌瘦,大概是把自己的午饭扔掉,靠嗟来之食勉强凑付的原因。
我到现在都很怕雷雨天,好好地只下雨行,但别电闪雷鸣。
“原来有个小孩,在她妈妈碗里偷放了鸡屎,她撒了谎,她妈妈不知道,后来下雨打雷,被劈死了。伤天理,遭雷劈。”
这是小时妈妈一到雷雨天必讲的故事,天一暗,屋里不开灯,我就心惊胆寒。
我怕,我没放鸡屎,但我扔过饭,不是一两次,而是两年。我还偷拿过妈妈抽屉里和奶奶席子下面的零钱不止一次,即便后来我坦白被原谅,但我仍觉得自己一身伤天理的罪孽,要死去活来地被劈才能赎罪。
我还嫉妒玲子会写句子。一二年级,没有作文一说,只是简单地写句子,每次玲子都会受到表扬,而我根本不会写。提起笔来,觉得文字是滑溜溜的汤圆,夹都夹不住,还想尝尝是什么滋味?靠想象吧?我想着想着就发起呆,翻到作业本背面,从最后一页画起美少女战士来。
也无心悔改。
直到有一天下午放学,玲子讲起了那个《百兽之王》的故事,里面涉及到很多动物,最主要的是狮子和老虎。
我听得入了迷。
原来除了美少女战士,还有这样丰富的故事。
如同现在有人看你穿戴什么好看就索要淘宝链接一样,我那时央求玲子告诉我是哪儿看到这么有趣的故事。
“就是咱们发的《课外阅读》那本书,带的那盘磁带,就讲,还有很多别的故事。”
从那天起,家里的录音机就被我霸占下来听磁带。我小时是不喜阅读的,除了画画,有了第二个爱好,听磁带讲故事。
那个听玲子讲的故事,我反复地用录音机听了几十遍。
不会厌倦吗?
不啊。
六七岁的我,一心只想当个画家,喜欢想象,最恶写作表达。
要是那时能够借助时光机看到十六七年后的自己,会怎么想?
“这次我带你走另一条路,跟着我。”
“哎等等我,我拔个狗尾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