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冬季
涅瓦河水冻僵了彼得的城堡
那个冬季
肆意生长枪刺的丛林
从刀锋爬过来的人
才懂得什么是畏惧
被埋在燃烧的土里
才留恋夜空的星星
那个冬季
这座城市在快速死亡
统御者硕大的秃顶
闪耀着神圣的光辉
他横亘在脸上的肉虫
震颤着不容置疑的号令
那个冬季
他要肃清一切敌人
一切反抗的、徘徊的
忧伤的、疲劳的
以及在烛光里幻想的
那个冬季
他紧扣的衣领
要禁锢所有人的脖颈
祖国,被庄严地供在祭坛
用誓言的旗帜环绕
楔入血丝汹涌的眼里
祖国,已不是干枯的文字
在那个冬季
它膨胀在弹雨中
是身边忽然栽倒的兄弟
是肾上腺素洪水般的分泌
是疯狂地奔向生命的尽头
是脚下踩过的
自己的尸体
可那灰暗街区的深处
教堂耸立着无助的身影
那些填满了空旷的小屋
仿佛无名者恍惚的胃
又仿佛硬板床上颤抖的远方
远方,那肮脏的窗玻璃
在最后的审判之前
默默祈祷
一只鸟掠过窗外的枯树
鸟,不知道什么是祖国
虽然它依赖这里的剩饭长大
枯树,也不理解祖国
尽管它一降生
便扎根在这里的土地
但那个冬季,或许
它们都将悄无声息地死去
如一只苍蝇
肖斯塔科维奇
炼狱中徘徊的幽灵
据说在死亡泛滥的日子
人们会走入庙堂
注射他强心的针剂
但那些只握着半块黑面包的人
那些在心里为儿子掘好坟墓的人
那些把哭泣编织成发辫的人
可否用肖斯塔科维奇的悲壮
换来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或者一份亲人的拥抱
而那些干瘪的母亲
又可否平添勇气
直面孩子清水般饥饿的眼睛
生命,被压缩为一块黑面包
人,沦为面包的符号
只有那些还能去杀戮的
被蘸水笔写入报告的
或可多得一块
以便用最后的牙齿
撕碎另一个年轻人的未来
而那衰老的、柔弱的
便只有听天由命
任他们在某个大雪的黑夜
走入一扇深不可测的门
而杀戮
又真的很纯洁吗
黑面包的配额
记录在冷漠的统计表上
分母是全部蠕动的生命
但浮肿的脸映照了真相
这世界根本没有平均数
只有精密计算,以及
一双有力大手的抚摸
这便是那个冬季的宿命
当厚积的冰雪终于消融
涅瓦河起伏着静谧的白云
人们从冻土里挣扎着爬出
瑟缩地揩净满身的污泥
生活萌发了油亮的叶子
姑娘的眼中
涌起绽放的思绪
但噩梦真的结束了吗
看,那些在风雪中走失的人
依然游荡在如水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