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罗老师

晚上八点多,罗老师给我发来微信“还有4分钟到”。我忐忑地从路边的椅子上站起来踱步,不停地想:我现在的形象够不够好?见面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再然后会不会冷场......

一辆车朝着我的方向开过来,车速越来越慢,我心跳得厉害,居然本能地转身不去看它,可偏偏听到了这辆车传来的两声喇叭响。嗯,真的是。我转过头果然看到了罗老师的影子。

打开车门,罗老师笑容满面。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过后,我随口说出了第一句话:“您吃饱了吗?”

就这样,我们见面了。



罗老师真漂亮。干炼的短发,灵动的大眼睛,幽默的话语,她的热情很快让我放下了顾虑,整个人都“得意忘形”起来,以至于都忘了自己是不是有失礼之处,是不是有鲁莽之处。在她家聊了一个小时,罗老师说,走吧,送你回宾馆早点休息。我推辞了几句,见她执意要送只得顺从地跟在后面走出门去。

秋天的长沙还是有些热,闷热的空气让我这个北方人有些不适应,罗老师有点遗憾地说道:“哎呀,你没换给你的T恤,这么热怎么睡觉?”我连忙回答:“没事,我带了睡衣,短袖的。”

路过一家花店,转向的我终于认出路来:“我转过味儿来了!我去这家花店了,她家的花有些贵哦。”罗老师回应:“是的,我经常去她家买花。”一路走一路说,她突然搂住我的肩膀说:“你这次来的路费我给你报销了吧。”我慌乱地拒绝:“这怎么能行呢?这可不行!您千万别这样......”再后来,我俩就把这个话题跳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来接我去岳麓书院。先带我去了家长沙米粉店,点餐时跟服务员说:“她那碗加个鸡蛋。”米粉上来了,我一边慢悠悠地说话一边晾碗,吃了一口后,罗老师抬头问我:“你不要拍个照发朋友圈吗?”我“扑哧”一声乐了:“行,拍,好歹也得晒一晒我吃过长沙米粉啊。”等我拍完照再看罗老师,她已经快吃完了,而我连三分之一都没吃掉,我惊呼:“您慢点吃,吃饭慢点好不好?”她笑:“我吃饭就这样,慢不了。”这米粉有点油啊,而且加的那个鸡蛋居然是油炸的,不像北方是水煮蛋。我吃着有点油腻但没好意思吭声。罗老师吃完后一边起身一边说:“我去看看有没有豆浆油条之类的......”我急忙站起来把她拉了回来:“可别要了,我已经吃不完了,足够了。”罗老师最后执意又要了一碗粥,我吃了几口米粉之后,端过那碗粥喝完了,心想:“这真是救命的粥啊。”



来到岳麓书院后,罗老师的博学立刻有了用武之地:她能认出墙壁上、墓碑上好多好多的繁体字,遇到百位数的年代,她立马告诉我是哪个朝代,有不知道的人物或典故了,她掏出手机现查。我一边看着,一边暗暗地嫌弃自己的无知与不思进取。

看到好看的景物,她笑着招呼我:“来,给你拍张照。”我捂着脸拒绝。她不解:“为什么不拍一张,打卡照嘛,来一张。”我继续捂着脸:“不行不行,人丑,不拍。”她哄我:“戴口罩拍。”“那也不。”来到爱晚亭,她又笑眯眯地招呼我:“来嘛,拍一张,得代表你来过这里啊。”我有些不好意思,说:“那我戴口罩拍。”她倒不同意了:“不行,摘掉。”我哭笑不得,只得把口罩拉了下来。整个游览过程下来我就这样被连哄带骗拍了大概三张照片。哎,您漂亮您拍,饶了我行不?

转到麓山寺碑时,一位戴着国旗口罩的大叔和我们擦肩而过,罗老师扭头看了看说:“要不要帮忙拍照?”我没反应过来,看了她一眼明白她是对大叔说的。那位大叔也后知后觉,在我们已经走过去几步后急呼:“要拍要拍,帮个忙。”我们三个人都笑起来,罗老师刚说要返回去却突然扭头对我说:“去,帮忙拍照去。”什么?这活儿不是您揽的吗?我现在已经不做摄影这一行业了好不好?我把手里所有的东西重重地拍到她的手里,“恨恨”地说:“您真是给我找活儿干。”她大笑。拍完照,大叔把目光跳过我去冲罗老师喊:“谢谢啊,你可真会看事儿,真懂事儿。”



参观完,我们一边走一边说话,说到秋瑾,梁启超,说到人才的出国留学......她叮嘱我:“你看,你们家你妹妹还是靠上学走了出来对不对?所以一定要让你的孩子上学,走出来......”她又絮叨:“就我对你的分析,你在你们家还是有话语权的,所以你其实挺幸运的......”

走着聊着,我终于没忍住:“我问您一个问题。”“问吧。”她爽快地回答。我张张口又闭上了,考虑后面的话应该怎么说才合适,犹豫要不要真的问出来,她等了一会儿笑着说:“看你这吞吞吐吐的样子,你不就还是想问我的个人事情么?”我被她的聪敏狡黠逗乐了:“是的!那请您来回答吧。”

因为中午她有事,所以我们不得不分别了。分别前她把送我的东西一件件地递给我,递过来一个用透明胶带封了口的袋子时,她欲言又止:“这里面有个卡片......”我看向她,四目对视。我试探性地问道:“上面有您的话?”她点头说是。我说:“好。”然后把袋子装进了背包里,想当然地认为是她有不好意思当面讲的话写在上面,完全没有再去思考她欲言又止的是什么。这也成了这次见面最让我后悔的一件事。

她开车把我送到我临时的目的地后吩咐我下车,我有些不舍,回身抱住她:“我舍不得走。”可最后还是下了车。



两个小时后我从火车站的“茶颜悦色”出来,找了候车室一个位置坐下。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她的一条消息跳出来:“卡片里有一个小红包,给两个崽崽买书看。”我心里一惊:啊?我急忙把手里的奶茶扔在一边,慌乱地去翻包,掏出装卡片的袋子,拽开胶带,拿开卡片果然看见一个红包。我把红包和卡片一齐拿出来,打开红包,真的是钱!我把钱慢慢掏出来,一叠整整齐齐崭新的百元钞票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有些想哭,原以为“报销”这件事会随着话题一起跳过去,可我跳过去了,罗老师没有跳过去。我有些鼻塞,又拿起卡片细细地看:“......我们的每一点努力都是吐丝结网,创造属于自己的生活,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我”。你很棒,爱你......”我又急又悔:罗老师,您怎么能这样?我这不是明摆着来给您添乱了么?您让我怎么受得起?您怎么真的这样做呢?我为什么那么自以为是呢?我为什么不追问一下卡片里面有什么呢?我为什么那么笨呢......懊悔,自责,感动一齐涌了上来,我的胸口被堵了一团棉花,鼻子也不能正常呼吸,这两天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一幕幕呈现:她柔和的笑脸,温热的手掌,活泼的语调,轻快的步伐......我拼命地憋着眼泪,平息着急促的呼吸,把所有的东西又全部装好,等待上火车。

上车后,火车缓缓离开长沙站,一位知道我车次的朋友发来微信:你现在有没有想哭?

我的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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