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有家乡,我想每当我们看到那些月影婵娟的诗句的时候,每个人的眼前都会浮现独一无二的,属于你们自己的故乡。
记得五年前,当我站在火车站的门口准备回老家的时候,无论何种语言都无法形容我的激动。我就这么站着,看着身边人山人海,车水马龙。似乎隔着那些年年岁岁的尘埃,我依稀记得十二年前载着一个女孩和一个老人飞往上海的老式的绿皮车厢,那里嘈杂喧嚣混合着果皮瓜子味,还有男人女人的聊天声,大笑和孩子的哭声。十二年后,坐在高铁深蓝色沙发椅上,我模糊地记起当年的绿皮车,只是我已经不习惯拥挤的旧式车厢,不习惯看大叔大妈们逗笑,也再没有哪个村里的人看到我就惊奇地说我像极了我的妈妈。窗外有树的影,云的舞,他们像是一首加速倒带的思乡曲。
那是初到上海的时候,我每每看到乡下的荷塘、高低不齐地隐没在山丘里的村庄,以及忽隐忽现的灰色屋顶,我想着远处是不是就是我的家乡,是不是只要我沿着这灰色的小径走下去就能回去了。可是,不能。
十二年后,当我真的回到那个小村子的时候,才知道,多年未归乡,回首已是陌路人。当年疼爱我的舅舅已是埋入一抔黄土,他静静守在后山,而他种的那颗李子树多年未开花。推开斑驳的木门,我的外婆佝偻着背,坐在院子的石凳子上晒着春日的暖阳,看着我慢慢走近,她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呢喃着叫我小名,我只能用蹩脚的方言回应他。这个老人拉着我,逢人就说我回来了,而我,真的是很久很久没有回去了,久到我自己都不知道从多少日日夜夜的挂念到逐渐淡忘。
我曾说过,我一点儿也不稀罕上海的大白兔奶糖,不稀罕漂亮的裙子。记忆中我穿着哥哥的衣服和裤子,拿着小铁锹挖蚯蚓,玩泥巴,那也是人生难得的丰盈。那时春日柳絮飘飞,老槐绽放得火树银花。而今,我已看不到那时的故乡了,因为荷塘没有了荷花,工厂林立包围了村庄,牵牛花也找不到可以攀登的树枝,他们只好顺着草地肆意的蔓生。我忘记了故乡方言是何种音调,不习惯又咸又辣的菜,害怕故乡冬天的潮湿阴冷。我已不是我,故乡也不是故乡,那儿只有我年迈的外婆是我唯一的牵挂。
原来我不是归人,只是过客。而我此生再无故乡,此心,再无居所。
当我回到高楼林立和车水马龙的城市,我似乎看到罩着透亮玻璃写字楼,它无限骄傲俯视着当年那个八岁女孩惊讶与无所适从的眼神。我仍是是异乡人,与十六年前没有任何不同。但我不再像儿时那样期盼着长大,期盼着去苦苦追寻幼时的归所。岁月改变了你我原来的样子,改变了我预定的航线。我长大了,故乡没有长大,它停留在我离开的某年某月某日的春天。
对于一个注定漂泊的游子而言,或许心安处即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