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在浚的《台城晚眺》是一首凭吊古迹的词作,借台城及周边的秋景,抒发了对明朝灭亡、弘光政权覆灭的悲愤与怅惘:
台城晚眺
[清] 周在浚
纵步且闲游,禾黍离离满目秋。玄武湖中风浪起,嗖嗖,虎踞龙盘一夕休。
江水不知愁,犹自滔滔日夜流。更有无情天畔月,悠悠,曾照降幡出石头。
译文
我随意漫步悠闲游览,满眼都是长得繁茂的黍稷,一派深秋的萧瑟景象。玄武湖里突然掀起阵阵风浪,风声嗖嗖作响,曾经号称虎踞龙盘的南京城,那般险固的帝王之都,一朝之间就国破城亡了。
江水毫不懂人间的忧愁,依旧日夜不停地滔滔向东奔流。天边那轮明月更是无情,它悠悠地悬挂在夜空,曾亲眼见证过降旗从石头城升起的亡国惨状。
词作赏析
景中寄情,渲染悲凉氛围
开篇以 “禾黍离离满目秋” 勾勒出深秋台城的荒芜之景,“禾黍离离” 常用来暗喻故国沧桑,为全词奠定悲凉基调。后续玄武湖的风浪、滔滔不绝的江水、天畔的明月,这些自然景物皆被赋予情感,风浪似在呼应王朝覆灭的动荡,江水的 “不知愁” 与词人的满心悲戚形成强烈对比,更衬得亡国之痛深切。
凭吊古迹,抒发兴亡之叹
词中的台城、石头城均是南京的古迹,且曾是六朝及明朝相关政权的要地。“虎踞龙盘一夕休” 直白写出南京城从险固帝都沦为亡国之地的骤变,暗指弘光政权迅速瓦解的历史。而 “曾照降幡出石头”,则借明月见证过的亡国场景,将历史的沉重与当下的感伤交织,满含对明朝覆灭的悲愤和对世事无常的感慨,也暗含对南明政权苟且偷安最终覆灭的惋惜。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出自唐代诗人韦庄的凭吊古迹诗《台城》(又名《题金陵图》)。全诗及相关背景、赏析如下:
全诗原文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创作背景
台城旧址在今南京鸡鸣山南,曾是东晋到南朝的政治中枢与皇宫所在地。韦庄身处唐末,彼时唐王朝衰败,兵荒马乱。公元 883 年他客游江南,目睹金陵昔日繁华消散、台城一片荒芜,触景生情写下此诗,借六朝兴衰抒发对时代变迁的感慨,也暗含对唐王朝覆灭的隐忧。
诗句赏析
前两句以 “江雨霏霏”“江草齐” 勾勒出江南迷蒙凄清的春景,“六朝如梦鸟空啼” 将六朝兴衰比作幻梦,鸟儿的啼鸣无人共情,只徒增悲凉,为全诗奠定感伤基调。后两句是千古名句,以柳的 “无情” 反衬人的悲情 —— 台城早已繁华不再、王朝更迭不断,可堤上的杨柳却不管人间兴亡,依旧枝繁叶茂,像烟雾般笼罩着十里长堤。看似指责杨柳无情,实则藏着诗人对历史沧桑、世事无常的深切慨叹,用自然景物的亘古不变,凸显出人世盛衰的短暂与无常。
一首词写在明末清初,而追溯历史。我们会想起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这首刘禹锡写于公元824年的一首经典诗词《西塞山怀古》
还有宋代王安石写就的《桂枝香.金陵怀古》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
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
归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
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
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辱。
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
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而为什么唐代的韦庄在唐末和周在浚在明末都写出一首诗词中提及,南京是台城呢?原因有三;
一、台城是南京城的 “历史原点”,与王朝兴亡直接挂钩
台城的旧址在今南京鸡鸣山南、玄武湖侧,并非单一城墙,而是东晋至南朝(宋、齐、梁、陈)的皇宫与中枢行政区,是当时金陵城的政治、文化核心:
东晋时,台城是晋元帝定都后的皇宫所在地,此后南朝四代均在此扩建,成为 “六朝金粉” 的权力中心;
它见证了六朝的繁华顶峰(如梁武帝时期的文化鼎盛),也亲历了王朝覆灭的惨剧(如侯景之乱攻破台城、陈朝灭亡时的降幡出石头)。
二、台城是 “亡国意象” 的文化符号,契合怀古诗的情感内核
怀古诗的核心是 “借古讽今” 或 “抒兴亡之叹”,而台城的历史自带 “悲剧基因”,逐渐成为约定俗成的 “亡国符号”:
南朝末年,台城屡遭兵燹:侯景之乱中,台城被围数月,城内 “米斛万钱,人相食”,梁武帝饿死宫中;陈朝灭亡时,隋军攻入金陵,台城皇宫被焚毁,成为王朝终结的象征;
唐代以后,台城的宫殿已荡然无存,仅留残垣断壁,与南京城 “六朝古都” 的繁华记忆形成强烈反差。
韦庄身处唐末乱世(唐王朝濒临崩溃),周在浚生活在清初(明朝灭亡、南明弘光政权覆灭不久),两人均亲历或见证 “王朝更替、故国不再” 的悲痛 —— 他们写 “台城”,实则是借台城的 “亡国记忆” 投射自身的时代之痛:韦庄用 “台城柳” 暗喻唐王朝的衰败,周在浚用 “台城晚眺” 抒发对明朝灭亡的怅惘。此时 “台城” 已超越地理范畴,成为 “故国沦陷、繁华不再” 的情感代名词,比 “金陵”“南京” 更具抒情浓度。
三、文学传统的 “接力传承”,让 “台城 = 南京” 成为共识
从唐代开始,诗人就已将 “台城” 作为南京的核心意象写入作品,形成了稳定的文学传统:
除韦庄《台城》外,唐代刘禹锡《台城》(“台城六代竞豪华,结绮临春事最奢”)、杜牧《台城曲》等,均以台城为核心抒发兴亡之叹,让 “台城” 与南京的绑定深入人心;
后世诗人受此影响,延续了这一意象:周在浚作为清初词人,亲历南明灭亡的历史(南明弘光政权定都南京,仅一年就覆灭),他写《台城晚眺》,既是借台城的六朝兴亡讽喻南明的速亡,也是对唐代以来 “台城怀古” 文学传统的呼应。
简单说,“台城” 就像南京的 “文化名片”—— 它比 “金陵” 更具体(聚焦皇宫旧址,有明确的古迹指向),比 “南京” 更具历史感(承载六朝记忆),比 “石头城” 更侧重 “王朝中枢” 的兴衰(石头城是军事要塞,台城是政治核心)。对怀古诗而言,“台城” 既能唤起读者对南京历史的共同记忆,又能精准传递 “兴亡之叹” 的情感,因此成为诗人咏南京时的首选意象。
是啊,多少王朝兴于此,又衰于此。正如诗人们预言的,如果只是门户私计,那么即便是石头城,即便是 “一水横陈,连岗三面,做出争雄势。”
最终也不过是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南宋陈亮的 《念奴娇・登多景楼》。
也就难怪辛弃疾会发出感慨:“生子当如孙仲谋。”
历史的过往悠悠,台城、建康、金陵、南京,都承载了太多的兴衰荣辱。而南明弘光政权,却也是一样在朝臣的门户私计中,丧失了大好局面,最终北方四镇只是要钱要粮。而一但清军入寇南下,则马上又临阵倒戈,不堪一击。弘光朝不得人心更是让人感喟,其中政治腐败,军阀割据,大敌当前而仍然还党同伐异。这些都是明朝自万历时期就深刻埋下的隐患伏笔。
所以,历史的教训不吸取,最后只能是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
所以,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所以,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所以,江水不知愁,犹自滔滔日夜流。更有无情天畔月,悠悠,曾照降幡出石头。
石头城的历史还在亘古延续,然而兴衰荣辱的故事,仍在每个热爱这边故土的人民心中时时泛起涟漪……
——力 2025年12月2日 乙巳年十月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