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得洗邋遢。
洗邋遢,也不见的要洗是真脏,是一种风俗习惯。得挑天气晴好日,怎知它晴与否,晨间惺忪着眼望一望窗帘即可:灰蒙一片则天阴,明黄晃荡则天晴。
这些天,太阳并不肯定就露脸,于是,早晨那明艳的阳光总让我起洗洗刷刷的念头,尽管气温还是低,水冰得刺骨,能冻入骨般。
实话说吧,其实天气冷不冷水冰不冰的已无关紧要,有洗衣机恭候着代劳呢。那念头一起,大概也只是劳我一时半会晾晒衣物的时间,剩下的,便交由洗衣机轰轰劳作。如果说此念头最费谁的劲,自然是洗衣机了。
但要是这念头搁在儿时呢,只能说,没那么简单便捷。
记得,冷冬里浣一回被铺,年就将近了。所以,对待这冬浣,当然区别于一般浣衣,心里有期待啊。选晴日是必须的,母亲还会提前一晚便叮嘱我姐妹俩明早得跟去帮忙,趁早把被子洗了,否则日上中天,甭想晒干。第二天,早早的,母亲已唤我们起床,虽说太阳已挂天上,但冬天的早晨仍甚寒冷,我们极不心甘起了床,接着极不情愿跟了去。
瑟瑟缩缩地,冒着寒气走向溪头洗衣处,几个阿母婶子真早,一旁搁着洗好的被子,已是一大半。
母亲下了水,把篮筐里桶子里的衣被倒入水中,她呲呲了几声呻着冬水的寒彻骨。幸好水鞋穿在母亲脚下,但那水鞋不知黏黏补补几回了,它是否能撑至浣衣结束,不得而知。我和妹妹没穿水鞋,母亲只能让我们石板上一脚一脚地踩被单。我们赤着脚地踩啊踩,双脚没有不冰冻的理由,可这绝对比赤脚下水温和多了。
踩过的被子被我们轻轻放入水中,顺水漂至母亲跟前时,被子上白白的洗衣粉泡泡向周边扩散。我能眼尖地看到每个泡泡里都映了我和妹妹,大泡泡映得大,小泡泡映得小。我们在泡泡里,轻盈流动,由着光折射成五彩缤纷。泡泡顺流漂远,映着我们漂远。
母亲是没心思理会这些的。她手上动作很大,哗哗洗着被单,白泡泡极快得被清洗掉。我问母亲是否水鞋要漏水了,母亲头没抬便回了句,已经水漫脚背了都,手上动作更大更快了。
紧接着,母亲手扯湿漉漉的被单,麻利地跨上了石板。被单让我俩先执着,她赶紧把水鞋里的积水倒去,才重新把脚穿里头。
接着,母亲把被单的一头让我俩抓稳当,她也抓住一头,双手开始扭动被子。哗啦啦地,成串的水珠,如小瀑布般倾泻而下。母亲吩咐我们一声站稳捉实啊,自己倾斜着身体,仍继续扭动被子,水珠仍成串,但只三三两两滴答。最后,被单快要成一根弯曲的大麻花时,母亲才将我们抓着的一头接过,并又一次用力一扭直至最后一滴水也已榨出来为止。
如是这般地,满满一篮筐一桶的被单毛毯终于清洗完毕。我们的双脚,已冻得通红,冷得好像它已不属于我们一般。
对比浣被,晾被就美得多了。去到向阳小山坡上,找到一丛丛矮灌木或疏落有致的小松,母亲呼地一下将被子恰好搭在上头。我姐妹俩也帮忙着,扯扯这边,松松那头。阳光正好,暖乎着我们,烤晒着被们。虽是严冬,山上却不乏绿意,每棵枝每片叶上的叶绿素,在光照里,越发浓烈,浓烈得让人想起春或夏。
被冷水泡得通红甚至失了知觉的手脚,在冬日暖阳温热的照耀下,逐渐和暖起来。我们仨缓缓走下山坡,沐浴阳光,轻松走在回家的路。
又到溪头浣衣处,一阵一阵的欢声笑语,顺风飘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