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妈偷偷给妻打电话:“让胜彬回来看看吧,你爹都好几个月没有见他了,想他了……”我知道妈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因为她知道我忙,怕打扰我。周末,我推掉一切事务,带着妻子和一双儿女回去看爹娘。男人之间的交流相对较少,我和爹之间就是这样。回到家,和爹四目相对,仍是没有那么多话,但我在爹的眼里,分明看到了欣喜……
爹今年六月就六十岁了,身体挺硬朗,不过稍微有点儿耳背。爹在农村属于那种比较木讷的老实人,没有工作,又不会经商,可爹却学了一门很实用的手艺——厨子。
在老家农村,谁家有了红白大事,都会提前过来请爹帮忙。爹会提前一天过去给人家“涝桌”,就是把第二天宴请宾客的饭菜提前准备一下,第二天做的时候不至于太慌张。可即便这样,一天忙下来,爹也是很累的。那时候爹凭手艺给人家帮忙是不收钱的,一般为人家操办完宴席,东家会送一条毛巾一盒香皂表示感谢,大方点儿的会再给两块钱的红包。那时候少不更事,总希望别人家天天摆酒席,我好去找爹蹭个糖包什么的打打牙祭。直到现在,爹的哮喘会经常发作,我才知道是那些年油烟熏的。农村人讲究宗族势力,宗族大的,说话办事要强势许多,宗族小的,当然免不了受气,我们家属于后者,全族男女老幼加起来不足五十人,这在我们近两千人的大村落,显然是势单力薄,可爹凭着他的手艺,在村上落得个好人缘,因为谁家还没有个办宴席的时候呢!
爹只有我和弟弟两个孩子,我们小的时候,在地里刨食儿勉强能维持温饱,可后来我们渐渐长大,爹就有些吃不消了。后来,我和弟弟陆续上了学,家里的开销更是越来越大,爹知道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便下决心到市里学习厨师,增进厨艺,希望学成后可以谋个酒店厨师的工作,轻松养家。
爹学厨师那段时间,我是记忆最深的,我大概也就八九岁光景,弟弟小我两岁。我家离平顶山的厨师技校有20多公里,一辆大28自行车,爹早上天不亮就出发,晚上八九点才能赶回来。我家房子后面是一个丁字路口,每天晚上爹回来,到拐弯时候都要打车铃,我和弟弟听到车铃声最是欣喜,因为每次爹回来,包里都不会空,总有糖果什么的,偶尔还会带一点儿杨西村的牛杂碎回来吃。在那个年代,农村孩子能吃到这些,绝对是一种非同寻常的享受。这种感觉竟然跟了我二十多年,我现在开车只要经过回民村镇的集市,总要伸头探望,那冒着热气的牛杂碎大锅,对我仍是充满了诱惑。
爹厨师学校发的书很有意思,每一道菜都有一个民间故事,什么慈禧燕窝,宫廷血燕,翡翠白玉汤等等,我都把它们当做故事会看了个遍。有时候我在想,现在我吃饭嘴比较刁,会不会和当年有关呢?爹当年学雕刻时,勤奋而刻苦,总见他拿着刻刀,在红白萝卜上一刀一刀的削、挖、抠……功夫不负有心人,爹学会了雕刻很多东西:孔雀、菊花、龙、绣球……那年爹考取了二级厨师证书,家里为这个事高兴了好久,我也因此夸夸其谈了好多年。
爹在农活上是一把好手,不管扬麦打场,还是耕田播种,就没有他不会的。亲戚邻居有事需要帮忙,只要打声招呼,爹是必须要去的。爹总是对我们说:“人要勤快点儿好,招人稀罕,懒人谁看见都烦。”那些年,爹凭着他的勤劳和手艺,把我们的日子过得蒸蒸日上。记得那是八十年代中期,我们村除了村里有一台电视机,唯一有电视机的就是我们家了,每到晚上开电视时候,我们家都被围得水泄不通。除了电视机,爹还购置了座钟、缝纫机、自行车等。直到现在,回忆起童年,脑海里还能浮现出当年自家院子里人山人海的样子,就禁不住自豪感油然而起,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有勤劳的爹娘啊!
如今,爹已不再年轻,我也过了而立之年,为人夫为人父了,养育着一双儿女,才明白一句话——“父爱如山”。当年,我也叛逆过,我也跟爹顶过嘴,也曾吼出“你们为什么没有钱,没钱养我干嘛”的混账话,现在想来,爹当时心里肯定是很难受的,可他并没有吵我打我。
爹并不伟岸,爹就是个普通人。爹虽没有能力让我锦衣玉食,可爹靠着勤劳与朴实,辛勤养育我长大,教我踏踏实实做人,我才能有今天的一点儿成绩。这次回家,我突然发现,爹娘的头发都白了许多。此刻,朱自清的《背影》在我眼前浮现……走,回家看爹去!
文 叶胜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