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电影《PTU机动部队》中,有一幕经典场景:在一家大排档里,坐满了客人,一个恶警、几个混混、夹缝中生存的杀手,一边是此起彼伏的同款手机铃声,一边是热气腾腾的汁水翻滚,三伙人的不同命运在狭窄的火锅店里悄然交汇又徐徐展开。
同样的,在无间道中,也出现了类似的场景。
火锅,一直是港片里必不可少的元素,天南地北,口味迥异的人群,在热辣翻滚亦或温文尔雅的蒸汽面前,脱下西装,解开领带,提起筷子,就是个不眠不休的夜。
两广地区,尤以广东为甚,火锅中的材料多是取自沿海盛产,清《广东通志》中记载:冬至围炉而吃曰打边炉。打边炉一词由此而来。
基于气候原因,这种以海鲜以及菌菇类为主料的沿海火锅自然入不了云贵川人民的眼,无辣不欢者甚至会鄙夷道,这不就是鸳鸯锅白汤嘛!
追求不同,过程自然也就不同,精于食道的两广人民注重鲜美以及养生,而以热辣闻名的川人,则是要同天寒地冻作抗争,当然了,有的时候牵扯上了外省的朋友,那就得是深夜同肠胃间的悄悄话了。
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去湖南,在一家小炒店里,拿着琳琅满目的菜单,一时犯了天秤座的毛病,出于无奈,就叫了份青椒肉丝,好家伙,一眼望去,皆是红配绿。当时在座的一位朋友,回到乌鲁木齐后,一直跟他的小伙伴吹嘘,自己吃到了湖南最带劲的一道菜——红辣椒炒绿辣椒。并在其一众亲友崇拜的眼神中越扯越离谱——湖南的辣椒都是论吨卖的。
夸张自然在所难免,但是辣子,确确实实是两湖以及蜀地人民不可或缺的精神以及肉体的双重食粮。从最早的抵御严寒,到而今的地区特色,俨然已成为中国最神秘也是最刺激的味蕾猎奇地带。
作为一个爱好小煎包亦或绿豆汁的外省人,当你踏入成都小龙坎,或是重庆边边角角的小火锅店,一定会被时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所震惊。而皮肤白皙的川妹子服务员会根据你的口音或者面熟程度给你推荐适当的口味。
“先生,我帮您的中辣改成了微辣,希望您用餐愉快!”
即便是东北爷们儿,也千万别在这声善意的提醒上较真。
辣,可是直通下水道的痛觉。
鸭肠、毛血旺、黄喉、牛百叶、末了再扑棱点土豆片、豆芽、黄瓜、酸笋……
桌上是热气腾腾的下筷如飞,桌下是劈里啪啦的火盆暖脚,寒冬腊月,也就这么个意思了。
在我还是毛孩儿大的时候,家里也有一尊火锅,按现在说法,叫铜炉火锅,也可以叫老火锅,正儿八经烧炭的。那会儿的炭不似现在,各个仓库成堆成堆的存着,遇着了哪个片区要拉货,就整车皮的送。得在冬至前,几个小屁孩背着竹筐,或是兜着围裙,上山找细柴,满满的一兜或是一筐屯在柴火垛旁。到了飘雪的日子,母亲就把铜锅铁锅的拿出来洗刷干净晾一宿;孩子则是跟着父亲去田沟或是半干涸的灌渠里掏泥鳅。
泥鳅是细细长长的,有别于现今市场上卖的大腹便便,得于前晚扔把剁碎的老姜进水里,叫这些东西吐出胃里的泥,撒点黄酒去个腥。
再称两块细嫩的豆腐,地里拽一把青葱,掰两颗大白菜,案板上碎些干辣椒,底子就有了。
这里头有个讲究,类似于温水煮青蛙的理——得先放泥鳅,看着他们欢快不羁的游,再往底座加烧红的木炭,将火慢慢烧热,等到泥鳅开始翻滚时放入切片冰凉的白豆腐,泥鳅受不住热就得往豆腐里钻。最后时分,将锅盖打开,扑腾的油泡里,瞅准豆腐,一筷子下去,就是整条不屈的泥鳅,清香中带着肥腻,馋饿的肚中有着回香。
这种或许残忍却又真香的晚宴,陪伴了我整个童年。
其实不必再等待什么,清淡口味的也好,重辣重料的底线也罢,在这样一个寒冬腊月到来之际,有什么,是一顿火锅宽慰不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