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1
最近《战狼2》很火，我打算请老爸看场电影。
开始他不想去，票价30元，花费两小时，他推脱说有活要干。
我知道，其实他是怕花钱，30块钱，够买六碗带肉沫的小锅米线了，相当于他一周的早饭。他那一代人，讲究的是实在，热乎乎的米线代表着踏踏实实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哪儿是光影流转的瞬间过瘾可比？
但那可能是因为他对电影的概念还未升级换代，于是我天花乱坠地描述：“3D诶，3D你知道吗？就跟在你面前演似的，海水都能漫到你面前来。而且，讲的是海外撤侨，你肯定感兴趣！”
他将信将疑，终于也松了口，“那，试试？”
试试就试试！我马不停蹄地订了最近场次的票，然后送他到电影院，取票买水拿3D眼镜，等把老爷子送进放映厅，我又马不停蹄地上班去了。
电影四点钟散场，四点零一分，爸爸的朋友圈开始更新，两张照片，是电影片段特写，拍得并不清晰，但他喜滋滋地昭告天下：看了一下午战狼，真是值啦！
我和老公捧腹大笑，只觉得他像个爱炫耀的小孩。这也让我想起小时候，他花800多块钱给我买了个学习机，我趾高气昂地对小伙伴们宣布：这是我爸爸特地给我买的。
晚饭时，老爸还沉浸在电影情节里，他一遍遍赞着冷锋太牛了，也一遍遍地惊奇激动着：“那个大炮，好像就对着我的脑门开火，吓死我了。”
他爱上了3D电影，甚至有了上瘾的迹象，我暗自欣喜。我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把父母从生存泥沼里拉出来。
小时候，他们带着我认识世界。
现在，我想带着他们享受世界。
2
一个做老师的朋友，攒了两年工资，终于买了一辆车。他计划着暑假和女朋友自驾游，饱览大好河山，尝遍人间美味。
可人算不如天算，女友在放假前一周单方面宣布分手，义无反顾地投入某富二代的怀抱。
朋友伤心欲绝，郁郁寡欢地回了家，父母迎上来嘘寒问暖。他心思一动，当下便提出要带着父母一起去海边，开着新买的轿车，也赶赶时髦，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父母扭捏起来，一边推脱却又一边欢快地收拾行装，不停地对来串门的邻居笑，故作埋怨地说：“这孩子，硬是要带我们出去玩。你说花那个钱干什么？”
明里是矛盾和纠结，暗中却是骄傲与欣喜。他坐在一旁看，伤心事还影影绰绰地浮在心头，即将开始的旅行，或许是父母大半辈子的期盼，但对他来说，那只是一场疗伤之旅，消遣价值大过孝顺意义。
想不到的是，他的一时兴起换来了父母大半年的兴高采烈。
回家后，父母把大海边拍下的照片全部打印了出来，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做了照片墙。老两口逢人便念叨大龙虾、象牙蚌、生蚝螃蟹，吹嘘完总不忘加上一句：“我儿子说了，等有时间，还要带我们去北京呢，看看升国旗、爬爬长城！”
他的确许诺过，原本也只是无心之语，如今却认真准备了起来，查地图做攻略，将北京之行提上日程。
他开玩笑说：“这一趟下来，够他们吹一年的了。”语气里的戏谑夹杂着宠溺，特别像父母在纵容撒娇的孩子。
亲情仿佛也是一场轮回，角色互换，但爱意永存。
3
有一个广为传颂的说法：父母的爱最无私，他们不渴望一丝一毫的回报。
我们都信这句话，所以心安理得地放任自己对父母的忽视，还自我安慰说是他们不要。
可事实并非如此，世间的任何情感都需要呼应与回馈。
做父母的，对孩子总是有些期待的，但那份心思是藏着腋着的，唯恐一说出来就成了儿女的负担。
我曾在手机超市遇见一对买手机的母子，母亲边看边连连摇头：“这些我都不太喜欢。”
站在一旁的儿子不停看时间，似乎有些不耐烦：“王阿姨用的就是这个，可以拍照发朋友圈的，也可以视频聊天。你不是念叨了很久吗？”
母亲露出了羞怯，背过身小小声地告诉儿子：太贵了。那年轻男子噗嗤一笑，然后大声招呼导购：“就是这一款了，赶紧包起来吧！”
儿子去柜台刷卡付钱，母亲一步步紧跟着，头轻轻勾下去，害羞、高兴与自豪交织出让人会心一笑的甜蜜表情。
事实上，父母是最容易满足的，他们能把来自儿女的一滴水放大为江河湖海，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沉溺在爱的汪洋里。
中国人内敛，父母之女间的“我爱你”似乎从不轻易说出口。这看不见莫不这的微妙情感，全都细细密密地藏在生活的细枝末叶里。
我们给的是一张电影票、一部智能机、一场自驾游，而他们感受到的，都是没说出口的爱海滔滔。
4
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提到一位作家朋友，两人谈论起写作动机，那位朋友说：“为我母亲，为了让她骄傲。”
这种想让父母骄傲的念头，史铁生将它描述为“太真实，以致使想出名这一声名狼藉的念头也多少改变了一点形象。”
的确太真实了，你看公园里扎推聚在一起聊天的老头老太太，三言两语总离不开自己的儿女。
“我女儿又涨工资了，小五千呢。”
“五千有你啥事儿啊？我儿子每个月给我弄一瓶钙片，澳大利亚进口的，放在过去啊，只有皇亲国戚吃得到！”
“要我说啊，你们那都不算什么，我孙女要我跟她去大城市住一阵子！”
……
年纪大了，争强好胜心反而起来了，言语间肆虐的虚荣心和优越感都令人啼笑皆非。
从前我也不懂，对父母名过其实的津津乐道总是不屑一顾，甚至恼羞成怒。后来才渐渐从那些夸张渲染里嗅出一丝衰老已至的颓然气息，他们在一天天老去，生命已呈坍塌之势，需要不时地借助子女的强大能量，来为生活撑起另外一片天。
这与我们儿时渴望的庇护和疼爱异曲同工，是殊途同归的人生追寻。老人真正想要的，是儿女的日渐强大，以及一点点关心和爱意。
而我们的成绩和能力，是他们的吹牛资本，也是踏实和荣耀的全部来源。
为人父母者，所求所愿也不过是孩子的安好、幸福与成功。
他从你那里借来一缕光，便足以照亮自己的全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