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别鹤
初中的时候,偶然结识的外教曾经送我一张照片:不知名的欧洲小镇的海岸边,停泊着零星的几只小船,白色的帆布已经被收起,只剩下瘦削的桅杆,老者般静默地伫立。洁白的船身上,优雅的天蓝色线条妥帖地流淌延伸,而就在不远处,淡橘色的暮光已经为云图布上了朦胧的暖意。
当时根本不晓得“船”在生命中真正的意义,只是在异域的风致里,隐隐感受到一种召唤力,于是乎,以后的十几年里,都对这种安逸祥和的浑然美感不能拒绝。
第二次有相似的感受,则是在上大学的火车上,夜晚一个人散着头发靠在有些冰凉的窗户上,铁轨与车轮厚实沉稳的摩擦经由窗子的震动传到遥望的眼睛里,深深地嵌刻进骨头里。耳机里一遍一遍地播放着赵雷的《成都》,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排练着离别的场景,我没有昨夜的酒,更没有谁的温柔,我只有心里的那一座城,那一个街头,还有那一份还残存的年轻与自由。
我从来没去过像成都这样有着一首歌般过去的城市,我所在的地方,除了随处遍布的粗犷的线条,便是其他所有地区都拥有的建筑 的翻版。而初听这首歌,脑海里留下最多的,就是两个寂寞却又温热的影子在黯淡的星火里深情地凝视。也因而,伴着民谣特有的沧桑旋律与大一最初的懵懂里,我在朋友圈留下痕迹,说自己有朝一日“要和对的人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
可直到后来,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里,忽然想到离家时父母淡然眼神中躲闪的不舍,感受到行李箱上曾经温存的热意,才忽然明白为何很多离开家之后的游子们在饱尝域外纷繁后依然选择了归途的意义,更明白了民谣里所谓的惆怅爱情之下,隐藏着的,不过是一份叫做“成都”的情怀。
不远行,便永远不会知道那份归属感到底有多重要,不会明白光鲜笑容背后,是多少个日夜不断挣扎却又只能挣扎的无力消瘦。
远方的妹妹和我诉苦,她说她身边的很多人换了又换,留下的依旧是为数不多的亲人和年少的好友。也有很多个睡不着的夜里,她问我想不想回到过去。
我说,想啊,想得不得了呢。未成年的十几年里,我们考虑最多的,不过是成绩与过去,然后在宣告结束的时刻里,为青春再裹上一层紫铜色的淡淡痕迹。现在,我们又在做些什么呢?象牙塔里不也是充斥着成人社会里都有的计较与得失吗,只不过是有些青涩而已。
某天的下午,因为行李太多而找不到离开的车票时,看到行李箱暗处的小小口袋里,母亲叠好的衣物妥帖地躺在那里;又想起高考结束的假期,按耐不住兴奋与同学只身前往上海时,家人不厌其烦的嘱托,当时只做细蝇小语的散漫态度,现在看来却再也求之不得。
没人会在你走时沉默地坐在一旁,哽咽许久却说不出离别的话语;也不会再有人因为你不接一个电话,在遥远的那端坐立不安。
忽然就觉得自己真是残忍至极,肆无忌惮地占据了某些人的生活,然后就为了属于自己的片刻欢愉忽然提出告别;又觉得自己真是充满勇气,不惜用多年的冲撞与打拼去验证一个恒久不变的道理。
我的家人一直秉承着一个道理,他们说,有时候,并不是你选择大学,而是大学选择了你。我也半信半疑地相信着,在这个强者遍布弱者卑微的象牙塔里相信着,城市坚硬的外壳下,总会有属于我的柔软的分寸。我看过了太多骄傲的面孔,也艳羡过太多不符合自己的光芒,现在,我只想认真地做回自己,能够清晰地回忆起最初的声音,尽管它微弱,甚至被人践踏。
我愿用十年的远行,换一份安逸与执着,换一份自己赚得的安全感,然后怀抱着它笑容淡然地回归,我想把最初身后的他们赋予我的幸福,都一一回报。
只是远行而已,既然总有到达的彼岸,又何必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