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相识

几天之后，杨柳和大头被安排在妇女主任的家里见面。

那晚的月亮似乎特别圆，并且早早地爬上了树梢。杨柳饭后匆匆收拾了一下自己，特意穿了一件红底暗花的外套。她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依然白皙的脸，浓黑的睫毛让她的一双大眼睛看起来充满了女性的柔媚。她简单地涂了些护手霜之后，便走到女儿房间，嘱咐她早点睡觉，之后便踏着月色出门往妇女主任家里赶。她对大头并不陌生，大头曾经还因为阿奇而帮过她。想到大头说话结巴的样子，和他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杨柳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落魄到这样的地步。连着相亲失败，让她觉得自己拖儿带老的一家，不得不一再地放低要求。她如今只想找个实在人，能帮她一起撑住她的家，让她平静地生活着，不受人欺负。

很快，妇女主任的家便出现在眼前。她望着离她不远不近，但一直跟着她的月亮，不禁深深吸了口气，一脚踏入了大门。

“杨柳来了，快坐快坐。”妇女主任见到杨柳，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杨柳一眼便看见端坐在八仙桌边的大头。此时的大头身穿一件藏青色的夹克衫，头发已经剪短许多，看起来是经过了一番修饰。只是他的样子似乎和从前一样，不敢正眼看杨柳，但可以看出，他的眉眼间都堆着笑意。

“大头，杨柳来了，要不然你们俩聊聊，我今晚村里还有点事。”妇女主任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哦，好，好的，姑。”

妇女主任离开之后，俩人有些尴尬地坐着，谁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杨柳先打破了沉默。

“大头，你看上我啥了。”她抬起了好看的脸，直接问他。

“杨杨柳姐，我我我”大头低下头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杨柳仔细地盯着大头，此时的大头眼睑低垂着不敢正视杨柳，他的脸在灯光下看起来似乎更黑红了，几粒黑色的雀斑像小虫一样附在他并不高耸的鼻梁上，使他的整张脸似乎又增加了一层傻气。他的大嘴紧抿着，不敢说话。高大的个子微缩着宽大的肩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起来活像一个大傻瓜一样。杨柳忍不住想笑，但她还是忍住了。

“大头，我有女儿还有公公婆婆要照顾， 你考虑清楚。”杨柳吸了一口气之后幽幽地说。

“姐，我我知道你你的苦。”大头终于抬起头完整地说了一句。

“那你不怕？”杨柳看着他的眼睛。

“不，不，不怕。”大头看了她一眼后，便又迅速地低下了头。但杨柳看到他的眼珠又黑又深邃。

不知为啥，杨柳忽然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放松。这是她自相亲以来，第一次出现的好心情。眼前的大头虽是光棍，看起来也有点傻，但至少不色，也不贪婪，最重要的是他家里人口简单，并且没有负担。这些都给了杨柳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夜了，我女儿一人在家，我先走了。”杨柳看了下墙壁上的时钟说。

“哦，哦。我，我送你回去。”大头赶紧站起来说。

“嗯。”杨柳走在前面并不拒绝。

俩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深秋的夜似乎有点微微的寒气。月亮依旧跟在他们的前方，仿佛是为他俩做着无声的保护。一阵风带着寒气吹来，杨柳不禁拉了拉自己的外套，加紧了步伐。大头也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直到来到杨柳的家门口。

“我到家了。”杨柳站定后回过身，直视着他。

“哦，好。那我我回回去了。”大头用手抓了一下头发，有点局促地说。

“等等，你再考虑两天，我家里负担比较重，而且，我比你年纪也大3岁。”这一次杨柳的话比较真诚。

“我，我知道。”大头在黑暗里，迎着杨柳的视线，立即回答了她。

“嗯，那你走吧。”

望着大头离开的背影，杨柳第一次把他和大强做了比较。她记得当年她与大强见面时，因为不喜欢瘦小的大强，便一直在他面前又嗑瓜子又喝茶，完全无视了大强的存在。直到父亲拼命用咳嗽阻止她的无理之后，她才安静地坐着听媒人和父母聊，但她知道大强的眼睛总是不断地向她瞟来，以至于她心生反感而白了大强一眼。后来大强告诉她，他知道那时候她不喜欢他。但他第一眼看见杨柳之后，便再也忘不了她。

往事悠悠。曾经让杨柳不在乎的所有细节，如今想来却是那样的美好。只是时光一去再也不回来了，从前所有的生活，仿佛都在陆陆续续地划上了句号。唯一延续的是她和大强的女儿，如今在她身边就像一件贴心的小棉袄一样，温暖着她那颗饱受磨砺而沧桑的心。

她倚在门楣边，回想着以前的事，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不禁在心里低低叹了一声。转身，便走进了屋里。

不久后，月亮逐渐隐落了。仿佛是为她而伤感，整个村庄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唯有杨柳房间里的灯光，久久，久久地亮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