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儿子那一年

    八六年的正月十五,已经怀孕三个多月的我和老公一起,背起行囊直奔常州,在一个叫加泽的集镇上,摆了个修钟表的摊子,丈夫早出晚归,我就在离那儿五华里地的乡下,住了下来。因为那里有个本家三嗲嗲一家,既不要房租也能照顾我们。

    每天早上老公去出摊,下午回来前,从二十几华里外的服装厂,拿回需要加工的衣服,老公每天会驮上一蛇皮袋子的裤头,一百多条,让我回来用缝纫机加工。闲下来,我就和三奶奶一起去湖滩打鱼,抓毛脚蟹,有时打粽叶卖钱。每天中午,我就从屋后一块空地上,拔上一把自种的青菜,煮上两大碗菜饭,从老公带回来的两个番茄中,取出一个切成十几小块,用白糖拌一下,一顿饭就完成了。每天如此重复,邻居们都说:江北佬就是喜欢吃咸泡饭。我挺着个大肚子,每天最好的营养补充,就是老公带回来的另外一只番茄,但也不是天天有。                                                             

      记得有一天,一条装满甘蔗的大船停在河边的码头上,村上的人家,你一捆他一捆地往回扛,一问,八分钱一根,一捆八角钱。看到在江北老家,从未看到过连节都能吃的甘蔗,我也馋了,回去跟老公商量,想买一捆回来,老公来了一句:别馋了。我知道这句话的份量,家里实在太穷了,能省就省吧,省点钱好寄回家买化肥。                                     

      有时,三奶奶舍不得我,家里有好吃的就来叫我们去吃,老公不好意思去,我脸皮厚,隔个十天半个月,就去蹭一顿。但也不是白吃白喝,三奶奶家有什么活计,我都帮着干。六月初,江南己经开始栽秧了,还有半个月就到日子的我,每天挺着个大肚子,帮着栽秧,有一天,一不小心见了红,三奶奶吓得从床上剪下了棕线,用金环子冲茶给我喝。                             

    六月十六日,凌晨三点多点,我感到浑身不舒服,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老公问:怎么啦?我说:肚子有点痛,不知道是不是要生了。老公见我满头是汗,用扇子边给我扇边问:要不要紧,我们去医院吧。我说:别嘘,等一等再说吧,如果不是要生,让人知道了会发笑的。早上六点多,老公到集镇上去摆摊了,临走时关照住在隔壁的堂妹:志琴,你嫂子肚子有点疼,等你起来时,如果还疼你就陪她去医院,看是不是要生了。到了九点多了,肚子一阵疼似一阵。志琴妹妹见状,赶紧用自行车,驮着我往五里路外的加泽医院赶。一路上不停的颠簸,使原来就很痛的肚子更疼了。好不容易捱到医院,一个护士过来了,她叫我躺在床上,用听筒听了听,又用皮尺量了量,用我听不懂的常州话对妹妹说:didi格肚皮,养嗲东西?我问妹妹什么意思?妹妹笑着道:说你这么小的肚子,养什么东西。我听后很不好意思地对志琴妹妹说:这下丢人丢大了,可能是我没得熬劲,我们回去吧。                         

    妹妹骑着车回去了,我闷闷不乐地走到老公在加泽街上的摊位旁。老公问:怎么回事?我不好意思地说:人家医生说还没得生。老公忙着做生意,我搬了张凳子坐在旁边,十一点钟的样子,我坐不住了,一会儿皱着眉头,一会儿捂着肚子,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淌了下了。老公见状,赶忙把摊子收拾起来,用自行车驮着我上医院,到医院只有两华里的路程,我们走走停停,用了一个小时才到了。                 

      到了医院,正是中午休息时间,护士把我们安置在病房内,说医生已下班,回去吃饭了,叫我们耐心等。我们在耐心的等待中熬了两个多小时,老公骑车去街上,破天荒舍得给我买了个西瓜,切了一角给我吃,可我己经疼得不想吃,老公舍不得浪费掉,拿起西瓜跟我开玩笑说:买给你吃你不吃,下次不准喊我小气鬼了。我正疼得没处发火,他成了我的出气筒,被我噼里啪啦地一通瞎骂。终于在两点多医生来了,医生叫我们不要害怕,说快要生了。阵痛一阵紧似一阵,夏令时4点钟,我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里只有一盏灯,连个电风扇也没有,夏令时4点45分了,我在里面痛苦的呻吟着,老公趴在窗户外面,不放心的朝里面张望着。忽然晴朗的天空,顿时乌云翻滚,电闪雷鸣,暴雨骤降,外面一片漆黑。但当孩子在4点48分呱呱落地时,外面又是晴空万里。虽然疼痛难忍,但儿子出生的那一刻,似乎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孩子出生后,我被推出了手术室,病床上孩子睡在我的身边,但我没有心思睡觉。病房没有门,里面住了4个产妇,一个是前一天生的,我刚生完,还有两个待产。半夜,隔壁床上的产妇,可能要生的原因,撕心裂肺地嚎叫着,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折腾,孩子终于出生了。那一夜,我几乎没合眼,第二天,另外两个又生了,四个产妇,四个家庭,四个孩子,我的天啊!   

    因为太吵,也想省点钱,第三天我们就出了院。出院后,我们又回到了那个,烧的穰草冒着青烟,马子靠着铺边,仅有十个平房的丁头府小屋。整个屋子只有一扇门,没有一个窗户,就别提电风扇了。那一年的夏天特别热,没几天,我的额头上热出了满满的浓疙瘩。三奶奶见状,让我住到了她家,十天后,公公和婆婆从华庄坐帮船到东台,又从东台乘轮船到泰州,又从泰州乘轮船到常州,最后到加泽。老公骑着自行车去接他们,在回来时拐变太快,把膝盖跌破,到现在都留下一块很大的疤。但他一天也不肯休息,第二天还忍痛骑车去摆摊。休息两天后,我随公公婆婆带着儿子回到了老家,老公则留在哪继续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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