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王很丑。但很有钱。

其实老王不老，就是长得有点着急。于是班上的同学都喊他老王。

真的，开学第一天看到老王，我还以为他是学校的老师。所以当老王在看分班表站在我旁边，假装有意无意地问我，“诶同学你哪班的啊？”的时候，我老老实实地答道：三班。

老王听了，眉眼都是笑。

“真巧，我也是三班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乖乖地回答了，忍不住问了一句。“您是我们的老师吗？”

老王差点气绝。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老王至此就瞅上了我。从分班那天开始就卯足了劲地追我。

老王的情书很搞笑，简单又粗暴：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

老王要是长了一张吴彦祖的脸我也就忍了。我把那张数学作业纸揉了又揉，转过身朝坐在我后桌的老王的脸上砸去。“你个死变态。”

老王却露出开心的笑容，“你终于理我啦。”

本来老王要是写写情书，以他那语文正好达到及格线的文采是绝对追不到我的。但老王有钱，任性。颜值不够，金钱来凑。他每天都给我买早餐，买饮料，买零食。中午还非跟着我要请我吃饭。高中的时候我们吃遍了全城的火锅店，我终于抵制不了美食的诱惑，缴械投降。

老王含情脉脉地看着我真情告白：“跟我吧，有肉吃。”

我从火锅里夹出一片香喷喷的羊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答道：“嗯好啊。”

就这样，毫不浪漫的，我和老王在一起了。

2、

那时高中生，青春年少，涉世未深，还没那么势利眼。我长得还不错，学习也好，追我的人还蛮多。我和老王在一起， 我的闺蜜都觉得我的脑子进水了。

“老王长得那损样，比得上班草吗？不就爱给你买点东西吗？你咋就这点出息啊！”同桌说完，手伸进老王给我买的薯片，直往嘴里送。

我瞄了一眼在不远处正和别人说话的班草，心里想，要是老王有班草一半帅就好了。我正想着，正巧班草一个眼神递过来，我们四目相对。先前班草有在QQ上表示过对我的好感，我承认我心动了。

老王大概也觉察到了危机，于是加倍地对我好。我生日那天，老王买了一部诺基亚手机给我。要知道，那时候一部诺基亚手机对于高中生来说是多么昂贵的礼物。

我感动地无以复加。郑重表示，要死心塌地地忠心于老王。

我和老王从高一一直谈到大学，这中间从没有想过要分开。大学，老王的父母非要他到北京读书。老王特豪迈地对我说，“不怕，老子打飞的回来看你。”

于是我们就这样展开了四年的异地恋。

老实说，不能经常看到老王的丑脸，我还有点怅然若失。或许是，老王不能经常带我下馆子吃饭了。根据研究表明，其实长得丑的人，看久了也就还好了。我时常看着老王的脸研究道，“老王，你长得就像最后一道数学题。”“也只有我媳妇这么聪明的人才解得出来。”老王丝毫不在意我打趣他长相，嘻嘻笑着。

情侣间都流行问一个问题。我和老王也不例外。

“老王，你干嘛喜欢我？”

“因为你好看，学习也好。”老王认真地回答，又反问了我一句。“你呢？”

“因为你有钱啊。”

老王点点头，对我的答案十分赞许。

3、

上大学了。人情世故多多少少懂一些了。人没那么纯粹了。老王每次来学校找我，我舍友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们。没办法，大学的时候老王长得更着急了，就像社会上的人，还开着豪车。谁不多想呢。

我一直很放心老王。直到老王和我说，学校有女生对他有意思。起初我还不信。后来一想，干嘛不信呢。有一个开着豪车的男朋友多拉风。其实我的专业男生多女生少，我身边也不少追求者。

我想，完了完了，看这状况，我和老王的异地恋是要不成了。

有几次我还梦到老王包养了一堆小嫩模，不要我了。

怎么高中时候我都没想过我家老王这么吃香呢？那时候我是多么看不起老王那模样。

老王问我，你信我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老王急了。“我可是每周都跑过来看你诶。”

“那你会不会给其他女生买包包？”

“不会。”

“很漂亮呢？”

“也不会。”

“为啥？”

“我缺心眼。”

我白了老王一眼。

老王深情告白，“我说过，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

我有点感动了。一直以为老王那句话就是个套话，看样子老王是真心的。

“那你呢？”老王突然变得警惕起来。

“不会。”

“帅哥呢？”

我犹豫了一下。“我给你宠坏了。过不了穷日子了。还是算了。”

“那要是个有钱的帅哥呢？”老王不依不饶。

“帅哥都花心。还是算了。”

老王松了一口气，“走，逛窑子去！”

没错，我们把下馆子说逛窑子。每次老王这么说，我的两眼就能发光。

其实我是真的刚正不阿地拒绝了所有的追求者，包括一些长相颇不错的小鲜肉。没别的，大家都是学生，约会的花销真得挺大的。

作为一个有点追求的吃货，谁让我的嘴被老王养挑了呢？

4、

那天老王开车送我回家。那是我妈第一次看到老王，她啥也没说。等到我关上门，她抄起扫把不由分说地就抡过来，“你个死丫头，在外面不学好，我打死你！”

我知道我妈误会了，连忙大声喊道：“那是我高中同班同学，我男朋友。”

我妈愣住了。“高中，同班？同学？”

“对啊。”我委屈地揉着胳膊。

“和你同龄？”

“对啊。”

“开这么好的车？”

“我男朋友家很有钱。”我自豪地扬起头。

“咱们家缺钱吗？”我妈又抡起扫把。

“我男朋友家的公司是XXX。”

我妈放下扫把。“其实看久了也就习惯了。哪天你请他到家里吃饭吧。”

可老王到我家吃完饭。我妈还是忍不住对我说，“宝贝，咱家真的不缺钱。你不要这么委屈自己啊。妈妈不求你大富大贵，妈妈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就好。”

“可我就喜欢老王。”

我妈的眼里写满了不信。“狗屁，你初中的时候迷的那什么韩国偶像海报还在抽屉里。”

“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肤浅啊。”

“你说你图啥啊你？”我妈恨铁不成钢。

我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我图啥呢？图钱。图老王的钱。

老王带着我吃香喝辣的，开着豪车带我到海边兜风。因为一首歌，老王带我品尝过夜的巴黎，带我踏过下雪的北京，带我拥抱过热情的岛屿以及埋葬记忆的土耳其。我和老王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老王真好。这世上怎么有老王这样单纯的富二代呢？

大学四年就这样过去了。我和老王的爱情还坚强地存活着。

顺理成章见过了双方家长。

见老王爸妈的时候我特紧张。虽然老王一直和我强调他爸妈以前怎么苦怎么穷。没想到老王爸妈果然一点架子都不摆，对我特满意。我回家的时候，老王他爸还拍着我的肩膀说，嗳这么好的闺女，便宜了我家那丑娃娃了。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脑子一热，“哈哈哈，我……我审美独特。”

不过还好，我终归是过了父母这关。

老王包了餐厅向我求婚的时候，我嘴里还叼着一只虾。

“我要嫁入豪门啦？”

“是啊。”

“呜呜不嫌弃我穷？”

“你美就行了。”

“感动！”

“嫁吗？”

“嫁，我嫁！老王！我要嫁给你！”

5、

就在我做着嫁入豪门的美梦的时候，老王家破产了。

我想过很多种我们分开的原因。唯独没有想过，老王家会破产。

老王开始沉迷于游戏，想逃避现实。我实在看不下去，更看不下老王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第一次我们这么大声地吵起来，是因为我给老王的支付宝里打了一些钱。

老王气得简直要打人了，他随手操起桌上我们在巴黎铁塔前的合照相框摔在地上。

玻璃片刮到我的脚背，我一点也没感到疼。

“我们分手。”老王背过脸。

“哦好啊。要不是你有钱，谁要喜欢你啊！”

我面无表情地抓起包，走了。

坐在出租车上，我哭成了一只傻逼。我想起以前积极向上无忧无虑阳光灿烂的老王，那个丑也丑出一片新天地总是不遗余力乐观地自黑的老王，那个生怕我和帅哥跑了于是只好简单粗暴地买买买的老王，到哪里去了呢？

老王走了。到北京去了。他说他要到那里去开拓一片新天地。努力挣钱还债。

我在电话这头沉默了半天，还是开口问道。哎，还娶我吗？

老王也沉默了。我等着老王的回答。

“你要来北京吗？”

“来吧。”

“可能不能带你去吃好吃的了。”

“我带你。”

老王又不说话了。要不是听到电话那边车水马龙的声音，我都怀疑我的手机是不是坏了。

“别来了。你啊。”老王顿了顿，“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还不等我回答，老王就把电话给挂了。

6、

我来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特价机票。打电话给老王说要到他那挤挤。

老王没我想象中那么高兴，反而有些慌乱。

“你怎么来了！你个傻逼！你个傻逼！”

我被骂得一头雾水，赌气挂了电话。

后来我才知道老王和三个人合租，没有自己的床。

那天老王找了我一夜。再见到他的时候，我发现他头发白了许多，整个人变得邋遢不堪。以前的老王虽然丑，但总怕我嫌弃他，所以十分臭美。身上不要说有异味了，各种名贵的香水。

我看了有些心酸。“老王，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穷。”

老王提着我的行李，“我给你买张机票。你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我要在北京闯事业！”

老王叹了一口气，“你能吃得了苦吗？”

“我能！”

我有点心虚。毕竟我在家里安逸惯了。但老王曾经那么宠我。现在轮到我照顾老王了。

“那你呢？”

“不能没用。”

大学毕业，我们就这样开始了北漂的日子。

7、

北京很大，我们相距的地方很远。但再怎么远，也没有大学的时候远。

可是老王却很少来找我了。他总说太忙，连周末都在忙。

每周末我到老王家给他洗衣服。看到他垃圾桶里有好多烟蒂，也不知道是他抽的，还是他室友抽的。老王以前很少抽烟，因为我不喜欢他抽烟。但现在，他身上都是烟味。老王说，没办法，应酬的时候需要。

那天下班在地铁上，我接到老王室友的电话。

老王住院了。

我挂断了电话，看着地铁广告泪流满面。

北京地铁人潮汹涌，但没有人会在意你的情绪。

就像那句话说的，你有故事，我有故事，谁他妈没有故事。

谁他妈没有故事呢。但擦干泪，还是要挤上地铁去面对。

在病房外，老王的室友摇着头，“唉，王哥不容易。你让他悠着点，别太拼了。”

我看向病房里的老王。他睡着了，眼睑下都是淤青。

“不拼不行啊。不拼怎么活下去。”

这一次，老王只能靠自己了。

可是靠自己，哪有那么容易啊？

8、

我大学时候玩的最好的舍友苗苗也在北京。那天她约我喝酒。

酒过三巡，苗苗问我。“你还记得建林吗？”

“记得。”

大学的时候，她和她男友爱得轰轰烈烈。我们都以为他们一定会结婚，白头到老。

我们都很喜欢苗苗。宿舍卫生她总是很积极地收拾，人又诚恳，学习也好，年年拿奖学金。大三的时候苗苗男朋友带她回家。那天苗苗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拉着我们给她看看穿什么衣服好。可回来的时候，她精致的妆都哭花了。原来对方家嫌弃苗苗是农村家庭出来的。

他们分手了。

那天晚上我们到清吧喝酒。不会喝酒的苗苗喝了好多好多酒。

喝醉的苗苗抱着我大哭。“我对建林老早就没感情了。他就知道天天玩游戏，老挂科，我去图书馆他还笑我太勤奋。明明我这么努力的一个人，为什么却还要被他家嫌弃？要不是因为他是本地人，我怎么会喜欢他？”

我们都说是啊是啊，你这么优秀，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苗苗却哭得更伤心了。“可我想在这里立足哦。你们不会懂的。我不要回去啊。我再也不要回去了。”

当时我把这件事和老王说。“老王，你说人怎么都这么现实呢？我们会不会被现实打败啊？”

“不会。”那时的老王斩钉截铁。

“建林的哥们和我说，建林要订婚了。他们相亲认识的，才两个月就要订婚了。”

苗苗说完，一仰头吹了一瓶啤酒。我突然发现从前不会喝酒的苗苗，变得好能喝酒。

“苗苗，你还想着他。”

“嗯。”

“为什么？”

苗苗没有回答，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我知道答案。

回去的时候，我去找老王。

“老王，我们会不会被现实打败？”

这一次，老王没有回答我。

9、

我家断了我所有的经济来源。我只能靠着微薄的工资在北京立足，偶尔还要老王补贴我。我来北京，非但没有照顾到老王，还拖累了他。

出院后的老王没那么拼了，周末好歹会休息一天。我们一起洗衣服，把衣服摊开晾在窗外的架子上。

“对不起哦。没有好好照顾你。”

我眨眨眼睛，努力忍住快要出来的泪水。不能让老王看到我哭啊，他一定会以为我不能吃苦。

爸爸打电话给我，说妈妈生病住院了，要我速回。可我连机票钱都没有啊，哭着问爸爸能不能给我打钱。

在机场的时候，老王硬往我手里塞了一张银行卡。

“密码是你生日。你先用着吧。”

“不用不用。”我像摸到了烫手山芋似的，丢回老王。

“回去了就不要回来了。”

我低下头，第一次在老王面前哭了出来。

“对不起，老王。对不起。”

“乖，听话。”老王伸出手摸摸我的头。

我看着老王的笑容，我真想告诉老王，他这样强颜欢笑的样子真的好丑哦。可是我说不出来，我再也说不出来了。

10、

在机场看到爸爸妈妈站在我面前，紧张不安地看着我的时候，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突然很累很累。

年纪轻轻的时候，相爱很简单。没什么经历，却最是笃定能够地久天长。

年纪大了，到社会上单枪匹马地闯荡一番才知道。相爱很简单，相守却很难。

回来以后爸妈给我安排在一家国企里，日复一日做着死气沉沉的工作，却很是安逸。我好像渐渐忘记了老王。

我参加了一场又一场的相亲，慢慢的有不少的追求者。

直到我遇到了如今的这个他。他也有一辆豪车，出手阔绰，重点是长得还有点小帅。

他问我为什么喜欢他。我笑了笑，没有告诉他。

那天他带我去一家高档餐厅吃饭。

“这家餐厅的虾子真的很好吃。”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我还知道曾经有一个男孩子，长得又胖又丑。就是在这里，他单膝跪地，捧着一束花，认真地问那个女孩子，愿不愿意嫁给他。

你猜，女孩后来有没有嫁给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