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醉了一路黄沙

我爹是一个五品的小京官,在遍地是王侯公族的京城,他就是一粒尘埃。尘埃的好处就是,天塌了顶多覆盖一层泥土,倒下的永远是高个子的。

这几天,京城人心惶惶,风声鹤涙,粮食价格越来越高,城外鼓角连天,大晋朝迎来史上最乱的时代。

动荡时局,洛城豪门取消了各种宴会,我和妹妹谢玉失去了一次候门赏花的宴会,谢玉懊恼不已。

父亲的俸禄不多,家里只有几个下人,全指望继母操持嫁妆铺子盈利维持日常生活。

不能出府,谢玉来我闺房的次数比平时增多。

“呶,给你,我舍不得吃给你留着的。”谢玉含着一块粘糕,递给我一块。

我翘着兰花指捏起递到嘴边的粘糕,甜丝丝的。

我该庆幸,继母不是恶毒的性子,虽说带我跟亲生的有区别,却也没克扣我的用度,让我健康长大,出落得如花似玉。

“啧啧,吃块糕点举动都这么好看,那傅瑶怎么能跟你相比,她那装腔作势扭捏的样子,看着就令人作呕。”

谢玉吃得鼻子两边的小黑点亮晶晶的,她总是快言快语,说话不经大脑。

“你呀,吃都堵不住你的嘴。”怕她说出更过分的话语,我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是真的呀,你那里都比傅瑶好,她们的眼睛都是瞎的。”

“阿玉,不是她们眼睛瞎,是不敢得罪侯府小姐呀,武安候府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得罪起的。见了她们你可要尽量躲得远远的,不要再像上次那样莽撞了。”

“唔,知道了——”谢玉吃完剩下的几块,跟着我打璎珞。

到了晌午时,姐妹二人来到父母院落里,发现父亲的小厮站在门口,多日不见的父亲难得今日在家。

给父母问了安,母亲吩咐摆上饭菜。

今日的饭菜丰盛许多,多日不见面的白米饭每人一碗,最主要的是菜里有了肉。我心一动,“父亲,外面可安好了?”

父亲捋着胡子深深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局势已定,三王爷杀了太后鸠死皇上,拥立皇子闻衷称帝,他做摄政王。”

“那个傻子能......唔唔——”孙氏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

“死丫头,再这么口无遮拦,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狠狠瞪了自己女儿一眼。

父亲无奈叹了口气,对这个心无算计的小女儿无语。

“太后专政多年,党羽众多,一下子清理干净不是那么容易,再说,另外几路王爷都虎视眈眈盯着,摄政王不敢太造次,没有牵连多少官员,否则我也不会安然退身。”

我想到了傅瑶,她的姑母是摄政王爷的王妃,如今水涨船高,今后行事会更加嚣张跋扈,而且又是一个做事没有底线的人。

她有一个庶姐长得比她漂亮,十四岁及笄那天,庶姐莫名遭到一群毒蜂攻击,现在成了麻子脸。

那时她只有十岁,让人找来吸引毒蜂的药粉洒在庶姐身上,我也是无意当中发现她做下的事。

别家的小姐妇人争相向他示好,我却是有多远躲多远,尽量在公众场合不见面。

因为她对我很不友好,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东西,怎么做怎么有错。

她对我的仇恨来自我的美丽和洛城第一才女称号,也来自一个叫张文的小将军,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她自己觉得竹马有可能被我勾引走,每次见到我就针对我,找我麻烦给我难堪。

我因为父亲官职卑微,她是侯府嫡小姐,只能伏低做小忍耐着她的跋扈。

某一天,我被张文堵在一处胡同拐弯处,面对年轻公子扭曲的脸,我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过他,怎么解释都无用,最后他丢给我一摞信纸转身离开。

我捡起一张,满纸都是一个姑娘对他的相思之情,我还感叹这是那一个大胆的姑娘写得这么露骨,看到最后落名,我不淡定了,我的大名赫然在上!

难怪他说我表里不一,虚伪至极。

此后,每次出门赴宴聚会,我都会与傅瑶“偶然”相遇。

2

洛城很快恢复往日繁华喧闹。

风和日丽适合郊游,憋闷了多日的年轻公子小姐,纷纷出门呼朋唤友。

我和傅瑶再一次“偶遇”在城郊的桃花林间的一条小道上。

谢玉跟她的小闺蜜叽叽喳喳在河边折柳枝掐桃花编花环,离我有点远。

“哼,”一声轻哼传进我的耳朵。

我坦然看向眼前那个身着一身桃红的女子。

她很美,高挑个子带有独特的野性美感。

“好巧呀,谢玖,又见到你了,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等人吗?”

“哪有,只是喜欢幽静的地方,你误会了。”我不卑不亢地回答。

“哼,你就算等到天黑,表哥也不会来见你的。”说完得意地看着我,“你在他心里已经是最不要脸的了。”

我想起不久前洛城满天飞的关于我想攀高枝的谣言。

看傅瑶这神气,我更确定了是她散播的。不仅如此,她还以我的名义不断给张文写情书,内容我不知道,只知道张文由开始的含情脉脉,到最后怒火中烧。最后几封书信肯定是怎么下流无耻怎么写的,不然他也不会当面甩我脸上。

一次去城南法门寺上香,张文偷溜进禅房掐住我的脖子。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到他的杀意,最后他脸色稍微缓和,又叹了口气,说他上辈子也许是欠了我。

这一切都是傅瑶在算计我。

她很喜欢张文,看张文有意无意探听有关我的消息,暗地里恨我咬牙切齿,表面却是笑语嫣然。

傅瑶跟张文是姑表亲,从小就认识,有了我这么一个劲敌,傅瑶当然要不惜一切手段来捍卫自己的幸福,处处针对我。可惜她不了解我,不知道我的真实想法,也许她是不屑,也许是被爱情冲昏头脑。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让张文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欣赏傅瑶痛苦的样子。可是最后我还是放弃这个荒唐念头,我不愿意拿感情做报复的工具,只能继续选择忍让退避。

周围桃花艳艳,我被堵在一个小路上进退不得,顿时失去欣赏它们的雅兴。

“傅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张将军天人神姿,我怎么高攀得起呢,他与小姐才是天作之合。”我只能忍气吞声,想把事情弄得缓和些。在洛城我实在是不愿得罪这些高门大户的小姐,一不小心就会给家里招惹祸事。

“哼,算你识相。不过——看你长了一副专门勾引男人的狐媚子模样,不如永绝后患的好。”

说着,她,她竟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朝我脸上刺过来。

我大惊失色,躲过明晃晃的刀锋,转身就跑。心中过问了傅瑶这个疯子的八辈祖宗多遍。

傅瑶比我长得高半个头,况且她家的儿郎多是行伍出身,她本人也是有点身手,对付我这样的弱女子,简直手到擒来。

除了拼命跑,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来躲避这个疯子。

我提着襦裙朝着有人地方跑去。

身后傅瑶主仆三人紧紧跟着,我都能感觉到她们呼出的气体喷在我脑后,凉飕飕的。

一棵粗壮的桃树,我围着它转了过去。

一道寒光划过,桃树上留下一道伤痕。

傅瑶是真的疯了,拿着匕首非要置我于死地。

我被一土坷垃绊倒在地,傅瑶狰狞着举刀朝我扑来......

我吓得闭上眼睛。

“啊——”

尖叫声不是我的,是傅瑶跟她的两个丫鬟跌倒在地发出的惨叫,匕首落在傅瑶身前不远处,离我很近。

我不管那么多,先捞起匕首再说。

“呵呵,刘兄,你们中原女子也挺彪悍的嘛。”

我抓起匕首回头寻声望去。

一阵微风吹过,桃花纷纷落在三个年轻公子身上,其中一位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嘴唇很薄有棱角,虽身穿着汉服,一眼也能看出他是来自北方游牧部落的,他的眼睛像蓝宝石,说话的正是他。

看见有人过来,我打消了恐吓傅瑶的念头,不过......

我把匕首狠狠扎向地面,它平躺着落在傅瑶面前,其实我是想让匕首插在地上的,不过就是这样傅瑶也吓得不轻。

她看向我的眼里淬了毒,脸色傻白,两个丫鬟爬起身赶紧搀扶起她,对着她,我笑了。

接着我掉转头,连向救命恩人打声招呼都没有,就狼狈地离开。

“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身后传来粗狂豪放的笑声,——那个胡族男人,我记下他了。

3、

我很久没出府了,但是不代表我的生活永远太平。

一道圣旨,让我成了皇后。

我爹惊喜连连,他破格成了国丈封为国公,终于实现升官高攀的梦想

继母则是忧心忡忡,唉声叹气,直说我爹糊涂。

“傻子欸......”谢玉眼泪汪汪一脸同情不忍,“要不你偷跑吧,有没有相好的,或者让娘给你找一个?”

听到相好的,不知怎么,我一下子想到一个人——司曜,那个在桃花林救了我的男人,几天前,我在坊间买东西回府路上又见到了他。

当时他捂着胸口,躲在我的马车上。

血迹染红了胸前的衣服。他穿一身黑衣,脸上蒙一块黑布,但是我一眼就看出是桃花林里那个救了我的异族青年,那双蓝色眼睛出卖了他,此刻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警惕森然地望着我。

好在我性格内敛,掀开车门帘,发现他没有尖叫出声,否则脖子上的刀锋会毫不留情深割下去。

我抬手轻轻拨开脖子上的匕首,压住心中恐惧,指了指马车外面。他立刻抽回刀子身子向后挪了挪。

我坐好,从旁边的匣子里拿出一根上香用的檀香点燃以便遮住血腥味道。

这下他彻底放下心,歪在一边,开始好奇打量起我,毫无顾忌地让我脸色微红。

大街上来回跑动府衙官兵,甚至还有禁军在搜索沿街店铺。

走到安全地方,司曜跳下马车,一声长哨,不一会儿出现一个黑衣蒙面的人,拱手低头向他告罪。

临走时他转头对我说“司曜,记住了。”说完跟着接应他的人离开。

我收回思绪。对着谢玉的脑袋给了她一个爆栗子。

“你想掉脑袋我就成全你。”

她缩了缩脖子,“那,算了,你还是去做皇后好了。嘻嘻,我也是皇亲了,看她们还敢不敢欺负我。”

“你呀……只怕她们对你更加看不起。”我叹了口气。

“哼,好歹我也是皇后娘娘的妹妹不是。”

权益交易下的婚姻,我随时随地都有被丢弃的可能,何况我这个连交易资格都没有的小女子,尤其是如今的大晋王朝乱象已起,各路藩王虎视眈眈盯着京城,一旦有风吹草动,大兵就会压境。

惠文帝是摄政王手里的王牌,藩王们不敢明目张胆起兵搞事。

我爹还傻乐呵整日红光满面,一点都没有觉察到头顶上已经悬挂着锋利大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要了命。

我在最初的悲痛欲绝到最后麻木,只用了半天时间。

比起给那些高官白胡子的做小妾,嫁给一个傻子,结局也不算太糟糕。

我爹想升官攀附权贵都成了执念,作为女儿我只有成全。

我的美貌是原罪,待价而沽,让我爹给了某些人算计我的机会。

司曜,一个只能活在我梦里的人。

4

惠文帝好歹是个皇帝,给他准备的婚礼完全是按照帝王的嫁娶标准。

我穿着华丽的结婚礼服,头戴凤冠,外披绣着祥云环绕彩凤翩翩飞舞的锦袍,长长的裙摆后两旁各有两个宫女托着。

我走出闺阁,来到府门前,再向前走,一步步走进黑暗深渊。

身后传来宫女尖叫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火星落在我的礼服上。

火苗很快蹿起,礼服着火。我的侍女杏儿机灵地很快脱下我的凤袍,仍在远处。

“大胆,来人把这个以下犯上的丫头拖下去乱棍打死!”

一个老嬷嬷吩咐小黄门。

“我看谁敢!”我拉过杏儿在身边。

“娘娘,凤袍可是代表着皇家威严,这个丫头扔了凤袍犯下死罪。”说着还使眼色给小黄门。不等小黄门上前,我厉声喝问:

“嬷嬷,你没看见礼服着火了吗?还是你希望皇上大婚日子里见血,嗯?”我故意拿出威严姿态。

老嬷嬷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撇了撇。急促的一蹲一站行了个礼:“老奴不敢,是老奴眼瞎没看清楚。”这时早有一个小黄门捧起那件被火烧得只剩一半的凤袍。

“好了,别耽误吉时出发吧。”我平静的吩咐。穿着没有凤袍加身的礼服我上了迎亲的御撵。

惠文帝的眼睛明亮澄澈,长得高大肥硕,胖胖的大圆脸呆滞白净。

他乐呵呵地傻看着我,嘴角的哈喇子流出很长一截,旁边的宫女太监无不露出鄙视眼神,有的甚至差点把嘴撇到耳根。

原本伺候两边的宫娥太监还有几个嬷嬷,在摄政王带领宗族几个王爷王妃离开后,立马不见人影,整个宫殿空荡荡,只留下我和惠文帝坐在床边,没有人端茶,没有人伺候。

这时一个老太监躬身进来,他的穿着打扮看,是一个做粗活的太监,不是近身伺候皇上的,可是他却在这个时候进来......

“皇后娘娘吉祥。”他跪在地上恭敬的给我请安道喜。这是第一个真诚拿我当皇后对待的人,还是一个老太监。

惠文帝一看见老太监,高兴地蹦起来,“李伴伴,你去找母妃了吗?才回来!衷儿好想你呀。”说着扑向身材廋弱的老太监,我真怕他一下子把老人扑倒,赶紧拉住他。

文帝名叫闻衷,先帝的小儿子,健康的皇子多数死在争权夺位的阴谋诡计里。闻衷被三王爷闻伦这个叔父推上皇帝宝座,用来挟制其他各路藩王。

“皇上性子单纯,皇后娘娘你多多包涵一下。”老太监一脸慈爱。

我正视起这个丢在人堆里毫不起眼的老太监。

“李伴伴,你说的哪里话,皇上是我的夫君,我会照顾好他的。”

“哎哎,是老奴逾越了......”李伴伴诺诺低头回应,就要跪下。

我赶紧上前搀扶起这个老太监,没看错的话,这是皇宫唯一一个衷心皇帝的。

“伴伴,私底下不要再下跪了,宫中形式你最清楚,皇上离不开你,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他。”

“你现在做什么事,以后在皇上身边伺候可好?”我想找一个能真心待我和皇上的忠仆,实在是深宫内苑死一个人太容易了,没有耳目等于是瞎子聋子,等人宰割不是我的性格,以后的路能走多远,我实在不敢深想,除了恐惧没有其它。

“能回到皇上身边最好,不过要得到摄政王爷的同意,现在伺候的张伴伴是摄政王派来的。”

“我知道了,找机会我跟王爷说。”我盘算怎么开口向摄政王要人。

“娘娘,天色不早了,你和皇上早点休息,老奴告退了。”

“李伴伴,我不让你走。”闻衷哭着拉住李伴伴的衣袖,卷起的衣角露出胳膊上一道伤疤。

“皇上,天色很晚了,李伴伴要休息了,等明天再找他陪你玩耍可好?”我上前劝慰哭得小孩子一样的皇上。他个子虽是高大,智力却是永远停留在三四岁,不过能感受到别人对他的好坏。

这个李伴伴是对他最好的人。

李伴伴走后,张总管进来,皮笑肉不笑地说:“请皇上娘娘移驾别院休息吧。”

我牵着闻衷的手随着张总管离开金碧辉煌的正殿,来到一个叫碧落宫的偏殿。

烛光摇曳,四壁倒映着扭曲的影子,张牙舞爪,仿佛地狱里的鬼魅。

我实难入睡,合衣躺着。闻衷呼噜震天,我的心情更加烦躁。

干脆披衣起床走出房门,衰败的宫门发出吱呀声。

碧落宫的院落不大,西北角一处阁楼高高耸立,一棵高大的桂花树矗立在东南墙角。阵阵清香就是它满树的花蕊散发出来的。

“这倒是天然的梯子。”我自嘲地想着。大门紧闭,外面有侍卫把守,爬树翻到墙外,也难逃离似海深宫。

我正仰头看黑夜的星空,想着以后……活一天算是赚一天吧。

树上落下几朵桂花飘到我身上,我没在意,头顶上也开始有花朵落下,慢慢的越来越多......

我发觉不对劲时,一双有力的胳膊从后面圈住了我。

我正要大喊。

“嘘—是我。”

司曜!他怎么来了?

被他抱着我很不自在,扭动着挣脱不开,好闻的龙脑香味,我有点贪恋不想离开。

“放开我!”我小声呵斥道。

“不放,一辈子都不放!”耳边传来执拗的闷闷声音。

“你……,我是大晋皇后……”不知怎的我再不想掩饰心的软弱,很想跟这个男人诉说委屈,眼泪不要钱的往外流。

这时宫门外传来侍卫行礼甲胄发出的声响。

我大惊失色,转脸看向身后的人,不曾想仰起的嘴唇对上了他的嘴唇……

“我会带你走的,相信我!”说完一把类似匕首的东西塞进我的手里,他用力地抱了我一下,飞身上了树。

我还没从初吻的惊涛骇浪中醒转,身体又被一个人扯进怀抱。

摄政王闻伦!

口腔里喷出的酒味,令我恶心,他的举动更加让我屈辱。

我握住小巧的匕首,悄悄的拔出慢慢上抬抵在他的胸口……

“王爷请自重。”黑幕下,我无惧地盯着那双泛着野兽光芒的眼睛,他想以酒醉遮脸行禽兽之事,我却是想来一个鱼死网破。

“呵呵,好一个皇后,好一个谢家女!”闻伦轻轻地扒拉开胸前毫无威胁感的匕首,看它还倔强的指着胸前位置,神色转为正经,

“好了,本王喝醉了,走错地方了......喝醉了......”说罢,转身走了,还故意踉跄几步。

宫门关闭的声响传来,我顾不得腿脚发软快步上前,大木头插销狠狠拉上,然后无力的靠着宫门滑倒,再也无力站起来......

闻伦平时就住在皇帝的勤政大殿里,那里原本是历朝历代的皇上寝宫和召见大臣的地方,如今被他霸占。

泪水就那么不争气的往外涌,爹爹啊,国丈做得可安稳?

我想起了家人,想起谢玉和继母,不知道她们面对那些豪门贵妇小姐的轻视眼神感觉怎样。不知怎的,我又想起了司曜,感谢他给我的匕首。

“小姐,小姐......”杏儿找过来,看我靠着门坐地,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杏儿扶着我站起身,长袖遮住我手里的匕首。我不想让杏儿知道。

回到屋内,我仔细端详这把小巧玲珑的匕首。

这是一把弯刀,不是匕首,因为小巧,刀尖只是略微上翘显示与匕首的区别。刀鞘上镶着一颗心形的红宝石,我珍重收藏在袖袋里。

有了这把弯刀心中莫名有了安全感——危急时刻摸自己脖子的时间还是会有的,我做了最坏打算。

5、

每到夜深人静,站在阁楼顶层楼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隔着一道甬巷的宫墙上,夜半时常有黑影晃动。

好奇心让我第二天一大早爬起来就往甬巷的另一端走去。

荒凉的甚少见到人的地方,令我忘记好奇心害死猫的古训。

果然刚走进对面冷宫门口,我的脖子一凉,一把尖刀横在我的脖子上。

有人在身后拦住了我。

“识相的闭紧嘴巴赶紧离开。”特意压粗的嗓音,我却听出一丝熟悉感觉,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这声音。

“别、别误会,不要冲动,我、我迷路了......”实在找不出好的理由,我搪塞道,希望他能怜香惜玉一把。

“快点离开!”他撤回刀,顺手推了我一把,我踉跄几步站稳,那人已经不见踪影,带起的风送来一阵熟悉的龙脑香味,淡淡的进入我的鼻子。

是司曜!抱着我的那个年轻男子身上的味道就是这个,这次我没看见他的面目,却是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我慌张地转动脖子想找他去了哪里,都忘记我来这里的目的,可是,除了高高的宫墙什么都看不见,不一会宫墙那边传来刀剑碰撞声,吓得我顾不得其他提着裙摆撒腿就跑。

回到碧落宫我呆呆发愣,直到天黑我的脸色依旧不好。杏儿担心地看着我,以为我是受不了嬷嬷们的苛责而难过,她也是刚好给那些踩地捧高的奴才做完事回到我这里,李公公也到了皇帝身边伺候,他跟杏儿一样担心我。

“那边,”我指了指冷宫方向,“我今早去了一趟,......”我看着两个关心我的人,说出今天我为啥不舒服的原因,没有说遇到司曜的事。

“娘娘!......”李公公脸苍白尖叫出声。

吓得我跳了起来,“伴伴,怎么啦?”

“唉,总之娘娘以后可不能再去那个地方了,很危险啊。”李公公苦口婆心。

确实不安全,联想起一连几个夜晚看到宫墙上的黑衣影子,一个偏僻冷宫,暗中进出的不知道有哪几方势力,还有那个经常夜半唱歌的女人。

想起司曜不止一次偷溜进皇宫内院,也许那个妃子是他部落的公主吧。

只有闻衷无忧无虑嘻嘻哈哈地吃着东西。见我吃得少,把手里捏得掉渣的一块枣糕递给我,“姐姐,吃。”

他嘴角留着哈喇子,我一点没有厌恶,只因他的眼睛真诚单纯地看着我,我的心融化在他一双如婴儿般纯洁的目波里。

在这个四处危机的皇宫,唯有他是最善良的,我珍惜这份单纯善良,对他总是细声细气,慢慢地他对我也很依恋,同时也赢得了李公公对我的尊敬,尤其是我不顾自身安危,利用闻伦想要博取好名声造势的心里,趁机把他从洗刷恭桶的差事里解救出来伺候皇上,李公公对我更是感恩戴德。

闻伦这几天都把皇帝迎到勤政殿,形式对他一片大好,而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

有些事不是我想躲就能躲开的。

隔了两天,一队内侍和禁军簇拥一个手捧圣旨的胖公公来到碧落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谢氏不堪为一国之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钦此!”

得,一撸到底,这下我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冷宫了。

好在头一天我打发杏儿回家,让她提醒继母说服父亲辞官离开洛城回乡下,也许这样能保住一家大小的命。不知道我那官迷爹爹会不会听。

6、

第一个祝贺我搬进冷宫的人是傅瑶。

“哎呦,这满塘残荷,衰败杨柳,被这白雪裹住,啧啧,风景别有一番趣味。对吧?废后——”她故意拖长腔调。

“谁能想到昔日的第一美女成了废后?谢玖,你永远超不过我,看来让你进宫真是不错的决定呢。咯咯咯!”

她清脆响亮的笑声在我头顶上响个不断。

“你知道是谁向王爷提议你进宫给傻帝做皇后吗?是我的表哥,你心爱的人张文。如今他是王爷帐下大将军,来年阳春三月就娶我进门!”

我跪在雪地里足足两个时辰,听她赋诗作对,夸耀天公作美。冷得哈气成冰时节,看我跪地狼狈不堪,她高兴得手舞足蹈。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拿出那把小弯刀,给傅瑶来一个鱼死网破捅死她。

可是我想到了父亲,想到了带我不薄的继母还有可爱的妹妹,我忍住了冲动。

我的听力开始模糊,隐约听见什么张文,皇后,眼睛也开始迷糊,好累呀,真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让废后好好清醒清醒。”看我摇摇欲坠,傅瑶下令让一个侍女提来一桶冷水给我当头浇下……

……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看见娘亲在不远处笑眯眯地看着我,她依然年轻漂亮,我高兴地向她跑去,幸福地依偎在她的怀抱里。

突然一阵狂风大作,“娘!娘!”我大声呼唤被风卷走的娘亲。

眼睁睁看着娘亲没了踪影,我又哭又喊,哭着喊着我睁开了眼睛。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惜玉娘娘,小姐醒了!”

是杏儿的声音!

“杏儿?……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哪里?”我的嗓子沙哑,说话艰难,我强忍着疼痛问。

“呜呜,小姐,我要回来陪着你,正好看见你晕倒在地,那个傅瑶还不放过你,我不知道怎么救你,幸亏惜玉娘娘来荷塘取藕……”

“你这个丫鬟还真是护住呢,要不是她磕头磕的头出血,你死定了。”

一阵珠帘声响,进来一个说话口音带着异域腔的女子,一头雪白的头发随意散落在肩,却是面如娇花。

“谢娘娘救命之恩。”

我挣扎着坐起身,杏儿忙上前扶着我。

“举手之劳,不过你吃的药可是阿曜送来的。”

“你在这里好好养病,那个傅瑶不敢到这里作威作福。”惜玉娘娘摆了摆手,瘦弱的身体,身上的黑袍子显得空荡荡的。

说罢她转身离去,身后跟着一个年岁很大的老嬷嬷,嬷嬷也穿一身黑色袍子,精神矍铄,腰不驼,腿不弯,走路沉稳,她转头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满是沟壑纵横的脸愣是给弄出一副慈祥温柔样来。

7、

惜玉娘娘是来自胡羯族和亲的小公主,因为是战败国,又是战胜国皇帝亲口下旨要娶,否则战争继续。

本来称霸草原几百年的胡羯族经此一战元气大伤,龟缩在一个偏远的穷山恶水地方苟延残喘。

司曜是这任头领的小儿子,他有三个兄长,自小喜欢中原文化,聪明伶俐,因为老汗王喜欢他引起三位兄长不满。时常针对他阴谋诡计不断。

于是司曜母亲趁一次出使大晋王朝的机会让司曜跟随使团前来,找了一个恰当理由住下。

我在养伤期间,住在惜玉娘娘的冷宫里。外面是破败的宫门院墙,里面的摆设简单不失温馨。想想司曜如走平地进出,我也释然了。

这几天是我最舒服的日子,没有恶奴的脸色甩给我看,不做最肮脏的活计,主要是吃得香吃得饱。

我的膝盖伤得很严重,养了几天才能落地行走,虽说走一步仍然是扎心的疼,但是我明白是时候离开了。该回到那个破败的冷宫了了,如果不是畏惧什么,冷宫里的几个内侍太监早就把我给逮回去了。

见我不顾她苦口婆心劝阻,仍然坚持要走,惜玉娘娘也失去了耐心,

“走吧走吧,你以为我愿意留下你呀,要不是看司曜那小子的面上,我才懒得管你。”

“不过你放心,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明天就会回来,也许你的命运就此会改变呢。”

长长的白发随着她转身飘散又齐刷刷的落下,黑衣,白发,简单温馨的住处,不缺吃的生活......这一切颠覆了我对冷宫以往的认知。

如果眼前的宫墙院里不是这么破败脏乱,44我都差点以为冷宫是一个不错的躲避灾难的世外桃源。

因为有上面指示,内侍太监可不管我的膝盖疼不疼,每天打扫源源不断送进来的恭桶,宫里侍女、嬷嬷的换洗衣服,还有别的地方来的脏衣服我都要洗。

杏儿看着我一双长满冻疮溃烂的手,含着泪,有时哭泣出声,不顾自己的手也是红肿溃烂,使劲地抢着我手里的活干。

这天我和杏儿正在洗刷恭桶,宫门咣当一声被人踢开,张文带人闯了进来。

他一挥手,两个侍卫,把站在一边监督的两个小太监捉了,押到他面前,“去,你们两个去洗刷完剩下的。”他阴沉沉地说道,

“将军,将军你饶了奴才吧!”两个小太监吓得哭喊求饶。

我一看不妙,等他走了受屈辱的奴才还不得把怒火发到我和杏儿身上。

赶紧起身上前行了个礼:“张将军,这些活计是我该做的,求你放过公公他们。”

“呵呵,谢玖,你终于肯好好跟我

说话了,还是为了欺负你的这些下贱的奴才,你以前那副高傲的样子去哪了?”

他阴鸷的样子吓坏了旁边的杏儿,跑过来护在我身前,“......啊!——”杏儿尖叫着被张文一巴掌搧翻在地。

我的下巴被人捏住,使我无法蹲下身体扶起杏儿,“杏儿,你怎样?”我忍着下巴疼痛看向摔倒不起的杏儿,她嘴角流出鲜血。

“张文,你竟向一个弱女子下手!”被捏住了下巴,说话想要气势足一些都不成。

“谢玖,”他的眼睛开始发红,神色复杂多变让人摸不透。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谣言是傅瑶搞出来的?”

妈的,知道还对我一副八辈子欠你的样子!我狠狠瞪着他。

“我就是想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我,即便没有,看见我本人亲自找你,你也应该知道我非你不娶的心意,千不该万不该,你装傻充愣半点颜色都不给我,举目整个洛城,只有你敢这么对我......”

别自恋了,谁对你若即若离,你要不是傅瑶的表哥,要不是你身份贵重是整个豪门竞选的乘龙快婿,我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敢肖想你?别做梦了!

“谢玖,我从来没有对一个姑娘这么有耐心,可你宁愿被误会,被傅瑶伤害,也不肯向我要个说法。没办法,我只好把傅瑶伪造你写的情书甩给你,你连解释都不屑,我就那么不堪?原来是瞅上王府了,要当小妾,我怎么能让你进王府做小受人欺凌,你是我看上的女人,应该有高高的地位,好呀,我成全你,送你进宫当皇后,哈哈哈!给一个傻子做皇后,感觉很棒吧,谢玖......”

这个变态!等等,攀高枝,王爷,我想到了闻伦夜闯进门的那天,被我用刀逼退时很快恢复正经,原来他开始是认为我爱慕他!

造成这一切罪魁就站在我面前,一副求而不得,不如毁灭的架势,他这是闹给谁看?

下巴越来越痛,我的眼泪直流。

“怎么?后悔了?不晚,现在我就可以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去享受荣华富贵。”

“你痴心妄......”还没说完,张文一掌把我甩出老远。

“贱人!好好享受吧!”张文带着怒气离开冷宫。

我抚摸着脸,感受火辣辣的疼痛。杏儿早已经爬起来,战战兢兢在一边,看我倒地上,紧忙上前扶我。

8、

张文走后,没有发生变本加厉来折辱我的事,相反,每日大大小小的恭桶倒是不让我洗刷了,我搬到了另一个小杂院,除了洗洗衣服,做做针线也没什么事。

天气越来越暖和,我的膝盖只在阴雨天有一些疼痛,倒也算是痊愈了,这得多亏惜玉娘娘送来的草药,每晚夜深人静,那个神秘嬷嬷就会给我送一副草药,看着杏儿给我煎好喝光了再离开。

记得最后那次,嬷嬷说,小主子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如果不想死的话,让我做好离开的准备。

她走了好久,我才反应过来,小主子指的是司曜。

我躺在木板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宫外肯定发生了大事,不然那些小太监不会整日慌慌,我和杏儿的饭食质量都好了许多。

只因那个胖胖的年老太监不断给那几个年龄小的脑子里灌输好人有好报,不要作恶等等。连带着我和杏儿的待遇好了许多。几个嬷嬷不见踪影,剩下一些老得行动不便,每日一副战战兢兢的老太监。

我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觉得房间进来人,我本能打了个寒战坐起来。

一阵龙涎香香味夹带淡淡汗水味道进入鼻孔,霎时我整个人安静,心里莫名的觉得安全,任他抱着我不放。

“就这么安心被人抱着?嗯?”耳边传来低低的戏谑声。

“要不给你来一刀?”我从衣袖袋里掏出他送给我的小刀。

“阿玖,为我做件事可好?”他扳正我的身子,我们面对着面,月光映衬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热切地看着我,呼出的热气扑面而来,我的脸跟着乎乎热了起来。

我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他,虽是无言,却是表示了我的决心,同时带给他信任。

“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惠文帝有一个小葫芦形状的玉佩,洁白无瑕,你想办法弄到手,拿到之后送给我姑母,哦,就是惜玉娘娘,然后你要加倍小心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说罢,他紧紧抱住我,温暖宽阔的怀抱如果不是被勒得快要憋死,我倒是不介意拥抱时间长久些。

在我晕头转向时,他松开了我,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久违的空气。

“噗嗤!”传来不厚道的笑声,我囧得要命,给了他几下子不痛不痒的猫拳。

“呵呵,你还是没有变。”他握着我的双手,抚摸着手上一个个丑陋的疤痕,眼低涌出阴冷气息,“阿玖,你再忍忍,我很快会来接你。以后做我的妻子好吗?”

“你确定是妻不是妾?”我认真地问道。

“你是我唯一的女人,现在是,将来也是。”他更加认真。

我点点头,“我愿意做司曜的妻子。”我珍重的说道,你不弃,我不离。

他高兴地想从怀里掏东西。

我制止了他,“不要给我任何东西,你的东西对我来说很贵重,如今我的身份保护不了它,不如等到太平时再给我。”

他低头想了一想,顺势吻住了我的嘴唇。

19、

第二天早晨,我和杏儿吃过早饭,向洗衣服的院落走去。

四下没有发现平时走动频繁的侍卫和太监,我拉住杏儿悄悄地说:“杏儿,趁着没人,你悄悄出去探听一下外面的消息。”我不放心几个月不见面的闻衷。

杏儿瞅瞅没人看这边,转过耳房一道院门溜出去。

手中没有银两我不知道杏儿能不能探听到有用的消息,只能耐心等着。

我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搓着衣服。

管事太监靠着墙晒太阳,舒服得头一点一点的。

这些管事太监比平时温和了许多,不见杏儿也没有追问她的去向。

很快杏儿急匆匆跑来,拉着我就往外跑,那个太监不知道何时离开不见踪影。

我们跑出了院门。

“我刚出宫门,遇见李公公来找我们,他让小姐去见皇上最后一面。”

杏儿泪流满面边跑边说,“就在碧落宫……”

我慌张地跑着,最后一面!

闻伦终于迫不及待地想要登基称帝了。

我想起了司曜,想起那个来自漠北草原上的雄鹰,一切还来得及么?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瘦弱的只剩一把骨头的闻衷,怎么也不明白,几个月前还是白白胖胖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子变成这副模样。

“李伴伴?”我看向一边神色委顿脸色苍白的李公公。

“娘娘……”他跪下来,我没有力气扶他,朝着跟随而来的杏儿示意扶起来。

“自你离开后,开始皇上闹着见你,后来慢慢地没了精气神儿,我还以为是因为思念你不愿意吃东西。”

“怎么也没想到,闻伦贼子早就在皇上的膳食里下了毒药。这毒最是刁钻,开始让人厌食,慢慢地吃不进东西,最后活活饿死,如果不是他最后着急登基加大药量,我还不知道皇上中了毒………”

“怎么会这样?”我看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闻衷,想着他的一生,心酸不已。

我上前探身看着这个世上活得最纯粹的人,死,对他来说何尝不是解脱。

许是感应到什么,闻衷睁开眼睛,看见是我,咧嘴笑开,他的眼睛渐渐有了光彩。

我握住他一双枯瘦的手,眼泪滴到他的手背上。

感受到来自我的温暖,闻衷裂开嘴眨了眨眼,他抽出一只手,指了指脖颈。

这一刻我觉得他跟正常人一样。

我疑惑地看着他,李公公明白,上前从他脖子上取下一件饰物,葫芦形状的玉饰挂件!

这东西一下子唤醒我的记忆——司曜找的东西!

我有点愧疚,对不起闻衷的信任,之前我还在想着怎么从他手里骗取这个东西。

闻衷死在我怀里。

李公公自杀去陪伴主子。

闻伦登基为帝,国号文昌。

10、

新帝忙着应付登基后引来的动荡局面。

我按照司曜之前的吩咐,把从闻衷那里得来的葫芦形挂件送给了惜玉娘娘。

我被跪在眼前的两人吓呆了,慌忙上前扯胳膊拽袖子,让她们主仆二人起来。

惜玉娘娘美目含泪,说话哽咽:“你就别拽了,你受得起这一拜,如不是你找到这个,我死不瞑目。”

啥?!我一愣神的空挡,两人当当磕了三个响头。

我眼睁睁看着不对劲儿的主仆两人。

惜玉娘娘把一副图纸和葫芦挂件一起交给了黑衣嬷嬷,

“公主,老奴定不负所托,一定把信物送给头领,愿长生天保佑我们的族人永远昌盛!”

黑衣嬷嬷说完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飞速离开。

我搬进惜玉娘娘住的地方跟她作伴。

一天深夜我被噩梦惊醒,再也睡不着觉,便起身站在窗前,望天空上的星辰打发时间。

西边天空被一片红光映亮,这吸引了我的注意,是哪里起火了。

仔细辨别方向,是我原来居住的地方。我一激灵,本能让我感受到危险降临。

我慌忙叫醒睡熟的杏儿,再到正屋唤醒惜玉娘娘,两个人不明所以半睁着眼睛被我拖到远离屋舍的地方,来到河塘边一处柳林里躲起来。

很快,一队人马步伐整齐来到惜玉娘娘住的冷宫外,迅速包围。

一个领头的中年将领大手一挥,嗖嗖!带着火焰的利箭射向我们刚刚离开的宫舍。

霎时间火光一片,冷宫彻底成了火海。

四处都有宫人惨叫声,披着一身火乱跑的人成了利箭击倒的目标......

是张文!我紧紧扣住袖袋里的小弯刀,好容易忍住上前拼命的冲动。

惜玉娘娘和杏儿在已经没了睡意,捂着嘴巴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一片火海,吓得浑身哆嗦。

大火烧了一夜,我们三个逃脱大火烧身,却没有办法离开冷宫,最终被张文的侍卫捉住。

“我说怎么司曜经常来冷宫,起初我以为他来探望什么人,还有那个,”他眼睛看着惜玉娘娘,手指了指我。“顺便骗骗傻瓜。”

“邬雅圣女,先帝的宠妃?呵呵,我早该想到东西在你手里。”张文狞笑着上前用剑抵住她的胸口。”

“你们如愿了,那些蛮子得到一品堂帮助,有了新式利器,骑着战马如过无人之境,皇上被逼的都要迁都了。我来送你们最后一程!”说罢狠狠地一剑刺进惜玉娘娘胸膛,抽出来的剑尖上带着鲜红的血不断滴落地上。

惜玉,不,她应该喜欢人叫她邬雅公主。

一个鲜活的生命很快消失,我眼含仇恨,盯着那个狰狞如恶鬼的男人。

他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一挥剑锋,身边的杏儿脑袋滚出去老远......

热血喷了我一脸一身,杏儿都没来得及喊叫一声就倒下了。

我尖叫一声:“跟你拼了!”扑向了这个魔鬼,手中的小弯刀狠狠刺向他。

手腕被他握住,刀尖扭向了我的胸口。

张文腥红的眼睛,粗重地呼吸着,气息扑面而来。

我强忍悲痛,尽力保持平静,

“张文,你日思夜想的东西,不是在惜玉娘娘哪里,你知道在哪里吗?”我想通了一些事,于是大胆用来刺激张文,只期望他能给我一个痛快。

“在哪里?!”他眼里升起希望的光彩,连带着腥红的眼珠子暗淡不少。

“呵呵,就在文帝的脖子上,他临死前给了我,我给了司曜。”

“贱人!”张文大怒狠狠把我甩在地上。

我忍着头晕旋转,顾不得擦拭嘴角流出的鲜血,抬头继续用冷笑刺激这个疯狂了的男人。眼前影像模糊,我只大概确定他的方向。

模糊的黑影离我越来越近,剑很快就要刺过来了。

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盼望死神降临,因为我知道活着只会让我更加悲惨。

突然,他的身影踉跄了一下,向前扑倒在地,显露出身后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手拿长枪,枪尖上有鲜血往下滴。

很快我被人拥抱在怀里,熟悉的声音里带着急切,龙脑香味进入鼻子里,我安心的陷入黑暗......

11、

那日文昌帝仓皇逃离京城,豪门贵族跟着闻伦南下,他们丢下一城百姓逃亡江南。

据说走到大江岸边遇到溃兵散勇,双方为争夺船只大打出手,闻伦死在乱箭下。

我爹没有听我的劝告提前离开洛城,破城那日,一股乱兵冲进府里抢劫,他死在乱刀下,继母和谢玉也都惨死,府里被抢劫一空后一把大火烧毁了所有。

这是我在昏迷三天后醒来司曜告诉我的,看我一脸平静,奇怪地问我:“成了孤儿,你好像不怎么伤心。”他用的是肯定语气。

“早就为成为孤儿演习多遍伤心了,如今真的成为事实,伤心没有了一多半。”我木木地回答,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是傻瓜吗?”我问。

“是的,你是。”他认真的回答。

“你——”我气得转头不理他。

“呵呵”他笑出声,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

我很快恢复健康,得知傅瑶在罪奴司受苦我心情大好。

下雨阴天我膝盖的疼痛,父母妹妹的惨死,都是这个女人造的孽,是她安排将军府的侍卫假扮乱兵灭了我娘家满门。

张文的尸体挂在城门示众三日,还是我不让继续挂着,三日正好。

人心为上,我对司曜说。

很快我就打消了狠狠报复回去的念头,傅瑶已经身怀有孕,我的怨恨虽然没有消除,但是让我对一个无辜小生命下手,我做不到。

我慈悲地让傅瑶到一个环境比较好的地方干活,自生自灭是她最好的结局。

我转身离去时眼角余光扫过一群待罪的奴仆,看见傅瑶向我这边瞭望。

我只留给她一个华丽的背影。

司曜为太子时,我是太子妃。

几年后,老皇帝传位给司曜,我又成了新王朝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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