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时,难得见到了王叔。
王叔丈母娘家和外婆家在同村隔壁组。小时候去外婆家拜年,路上常碰到他们。那时候还讲究“初一不出门,初二拜丈人”,交通工具都是自行车,“你追我赶”的空间很大,路上碰到并不稀奇。
这是我对王叔一家的最初印象,路上我听大人聊天,猜测这个王叔到底是我什么叔。快到外婆家时,他们向左转,我们往前,这一路同行就结束了。
后来我知道了,王叔并不是我什么叔,就跟很多情况下喊一声阿姨并不说明对方是你什么姨一样。
王叔和爸爸是同行,两人的老婆来自一个地方,两家又住得近,比起别的同行来,走动自然多些。
时过境迁,后来去外婆家,路上碰不到王叔他们了。只听大人偶有提起,王叔家建房子了,女儿结婚了,儿子谈女友了云云。
王叔问:“什么时候开学?”
妈妈:“她哪里还要开学。”
我:“都工作四五年了,要开学也是等孩子开学。”
然而我并没有孩子。我大学毕业迟,已工作四五年,老大不小了,适龄结婚的话,孩子确实可以上学了。
有一回路上偶遇王叔女儿,那是我们自行车时光后第一次见面,也是唯一一次见面。挺神奇的,我们都认出了彼此,于是寒暄,我对着旁边的男孩问,这是你弟弟吧,长这么大了。
她回我:这是我儿子。
我不擅长社交,这种时候往往紧张,又怕没话尴尬,大脑不经思考发这样一个指令,令人汗颜。稍微想一下,也知道她弟是我弟那般大了呀。
能问出这句话,是因为我只在小时候见过她弟,就跟她儿子现在差不多高。
听来的只言片语,没有参与感,就没有记忆点,对王叔一家的印象,驻留在自行车后座的时光里了。
后来多了一层关系,姨父家的表哥娶了王叔的亲内侄女。这次能碰到王叔,就是表哥家建房子,请了叔叔来监工的缘故。
我们一边看,一边和姨妈、王叔闲聊。二十几年里这是我见过姨妈家的第三个房子了。
最开始的时候,姨父家是平房。厨房和堂屋中间还有一条走廊,是以前的旧款式。
后来换成了楼房,堂屋很大,横长有两间屋的宽度。姨父的兄弟们携家小回来给孙婆婆拜年时,喜欢待在姨父家打牌,宽敞。
现在又在建新楼房。先上台阶,才能进得了堂屋。现在也不叫堂屋,做成客厅了。
姨父在的时候,勤劳致富,房子修得大。现在村里二代楼房陆续开建了,姨父家又走在了前列。
如果姨父还在,他会不会很高兴,眯眼咧嘴露出他的招牌笑容。
谁都没想到姨父会走得那么早。姨父走的时候,孙女在那哭。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只是嚎,像受了委屈,等着爷爷来安慰。
我也替她难受,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哪个爷爷不健在?爷爷走的时候,我其实更小,但那毕竟是以前了。
但是我不能接受,在我印象里,姨父永远是那个大嗓门吆喝着的人,五十岁的容颜,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时间挺公平的。你都长大十几二十岁了,长辈们难道不会老去十几二十岁吗?
一个时代结束了,一个时代又开始了。我们终究长大,他们也将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