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暴雨过后,“秋老虎”似乎被闪电和惊雷吓走了,急匆匆地逃进了人烟未至的原始森林里,只留下转身掠过的秋风,缓缓地吹向灯火繁华的城市。夜里,常开着小窗,风微微凉地飘流进来,像小猫蹑手蹑脚地亲近主人温软的床铺。屋子里静悄悄的,一切舒适和愉悦都被美美地带入梦乡。早在半月之前,还习惯紧闭着门窗入睡,整夜都开着爽朗的空调,却也时常被半夜霹雳的雷雨声吵醒。后来索性就把窗户敞开,关掉了助凉的风扇,但初秋的夜晚连梦似乎也是清醒的,总感觉那秋风温柔如手,始终在描摹窗外的风景,在传递深情的远方诗信。
我一直认为,只有当暑热完全消失之后,才真正算得上秋季的来临。这或许很偏执,但却回应着身体的诚实。初秋的深夜里,秋风清凉地抚摸身躯,慢慢将肢体“揉搓”成一团,不久,人便骤然清醒。此时的夜没有夏的聒噪,静而益思,让人再也难以合眼。于是便侧耳倾听,窗外没有雷声,也没有雨声,只有丝丝风语,善良纯粹,好像来自于一个遥远的、有着故乡气味的森林。
该是有多么寂寥的人才会深夜里漫步在大街上呵!依稀记得以前也有个人半夜起来闲逛,写下了满塘月色。可我之所见,不过是拥挤的街道变得宽敞而邋遢了;缓行的车辆不再是车头挨着车尾,而是孤独地像鬼魅般一掠而过;白天绚烂绽放的花朵早已被吹落得遍地都是;树下的黄叶儿密密麻麻,也不再是月初的零星几片;沥青路上彻夜亮堂,只有停靠的单车没有走动的行人;高空的层云里闪电忽隐忽现,雷声乍起乍落;迎面而来的秋风里似乎带着些燥杀之气,把皮肤上的毫毛刺激得连根立起……我这才发现,从夏天穿来的单薄衣衫就快被时节所淘汰,夏过了,秋来了,又一年。
处暑,这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十四个节气,也是秋季的第二个节气。时值初秋,“处”是止息、停留的意思,也就是说暑热将尽,天气趋于凉爽。
处暑前五天,鹰开始大量捕猎鸟类。鹰常常将所猎之物码放在一起,这种行为被古人视为一种类似祭祀的行为,他们认为鹰的行为中蕴含着某种“义举”,如不捕杀正在孵化或哺育幼鸟的禽鸟。因此才有了“鹰乃祭鸟”的说法。鹰感知到秋之肃气,标志着秋意的渐浓。
再过五天,自然界由盛转衰。天地间渐渐充满肃杀之气,万物开始进入新的生命状态,身心收敛。秋季的含蓄与萧瑟景象将逐渐呈现,森林的绿荫如盖将慢慢替换成萧萧落木,一片木色金黄。这是秋天专属的颜色。
处暑后面五天,谷物开始成熟。“禾”,是黍(shǔ)、稷(jì)、稻、粱类农作物的总称。“登”即成熟。此时五谷之首的“稷”即将迎来颗粒饱满,它标志着秋季的大丰收,更代表着古时整个江山社稷的繁荣。
一个经年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其实是很难见到这些时节变化的自然景象的。一个普通人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见到世界变化的每一面。因而那一句“热闹都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不再是一种坦然,而是一种自嘲。本就微不足道的生命在整个世界的面前更显得渺小,所以更应该去关注身边,去珍惜眼前,去注视每天睁眼看到的破旧床帏,去包容寄居多时的简陋屋宇,去熟悉常年陌生的城市街道……一草一木,它们都是生命里真实且重要的一部分。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往哪里去?”
从自问那时起,我便已察觉,秋天也是有气节的。如果把一个人的一生浓缩为一年,处暑则刚好在三十岁左右。古人称为“而立之年”,要直面“人生三问”。而如果把两个人的一生浓缩为一年,处暑便是最宜结婚的时候。夏季末,秋季初,爱情藏,婚姻始,而后成为亲人,共渡寒冬,平淡地过完这一生。
秋天不卑不亢,随遇而安,它从不在乎有无,只是自然地宣告着自己的足迹。它来的时候带着落寞,却也是我们一种无与伦比的真实生活。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好,一群人也罢,所有的开心与痛苦都充斥在当下,每一天开始的都是一个全新的故事。我们总要走过清醒的梦,去见命里的风,可以畏缩,也可以勇敢,只是不必太在乎别人的看法,要一意孤行,要一味向前,去融入秋的风骨,去热爱秋的温度。不唱离殇与赞歌,心有自在胜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