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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此案正在调查中
纪检委信访办公室的空调，嘶嘶吐着冷气，曾秀英的手指在膝盖上反复划着“二十四”这个数字。
办公桌对面，年轻办事员小张的嘴角机械上扬：“曾女士，您反映的情况，领导高度重视，正在——调查中。”
他眼神扫过她脸上每一条皱纹，像在辨认一件过期证物。电话铃声骤然撕裂空气，小张接起后脸色微变，突然将听筒悬空：“喂？喂？信号不好.…..”
忙音在曾秀英耳中炸成惊雷，她看着对方指间夹着的举报材料复印件，第一页“涉案金额一亿三千万”的加粗标题正被一滴汗渍晕染。
金鸡山粮库的警戒带在风里猎猎作响。法医老秦的镊子悬在胡鑫宇脖颈的鞋带上，摄像机的闪光灯刺得他眯起眼。“秦主任，真是鞋带吊了一百多天？”年轻助手的声音在口罩后发闷。
老秦没应声，指腹摩挲着那截纤维——触感竟像浸过树脂的钢丝。他想起发布会通稿里“自主高坠”的结论，喉头泛起铁锈味。鞋带在勘验灯下泛出冷冽的光，而三米开外，粮库围墙上新补的水泥遮盖了攀爬痕迹。
“这玩意儿，”老秦突然冷笑，“质量够吊起一头鲸鱼。”
助手愕然抬头。
“写报告吧——物证状态符合自缢特征。”
镊子落下时割破了手套。
湘雅二院宿舍楼的监控画面，永远定格在23：07。实习医生罗树的白大褂下摆像折断的鸟翅般掠过顶楼通风口。刑警队长陈默快进着录像，屏幕蓝光在他脸上明灭。
“坠楼点距楼体七米，”技术员敲着键盘，“除非助跑跳跃..….”陈默的目光却黏在另一段画面：罗树坠亡前七分钟，两个黑影闪进电梯，手里提着与“劳务报酬”转账记录匹配的银色箱子。
院长办公室的电话刺耳响起时，陈默正用镊子夹起罗树破碎的眼镜片，左镜腿上有枚带血的指纹。“结案？”他对着话筒重复，“自杀？”
窗外，保洁阿姨将装满碎纸的垃圾桶推进焚化炉，纸灰如黑蝶扑上窗玻璃——那是罗树恢复的十六斤举报材料最后的残骸，曾记录着刘翔峰团队切除患者正常肠管、伪造绝症诊断的罪证。
娱乐圈的热搜风暴中心，娜茜踩着红毯走向闪光灯丛林。阿玛尼高定礼服缀满碎钻，晃得人睁不开眼。“关于内蒙古通报的高考造假…...”记者的话筒如利剑刺来。她红唇轻扬：“误会啦，当年政策特殊嘛。”
裙摆扫过正在清理巨幅海报的工人，海报上“呼和浩特八中优秀毕业生”的字样正被铲车撕碎。后台，霸王茶姬客服反复播放着预制回复：“已终止与那某某茜一切合作.…..”而娜茜的新剧《长安的荔枝》收视率正从3.2%断崖式跌向0.8%。
火锅店的牛油辣香熏得人流泪。电视新闻里播放着马爱军案庭审画面：“保护伞...…有期徒刑十二年...…”醉汉突然掀翻桌子，滚烫的锅底泼向邻座女孩的纱裙。
在尖叫与碎裂声中，有人举起手机拍摄，镜头却被一只沾着油污的大手捂黑。“拍什么拍？”手背上的蝎子刺青随肌肉蠕动，“想当下一个罗树？”
店外警笛由远及近，柜台后的老板娘哆嗦着删掉刚拨通的110通话记录。
新世纪荒诞调查博览会入口处，曾秀英的举报信被塑封在“年度悬浮事件”展柜。隔壁展台，胡鑫宇的鞋带悬浮于真空玻璃罩中，标签标注：“超自然承重纤维，载荷能力≈航母钢缆”。
一个穿病号服的孩子，扒着柜门惊呼：“妈妈，能买这个做秋千吗？”
展厅暗处，罗树那十六斤举报材料正被做成纸钱，在“证据轮回利用机”里翻飞。碎纸屑贴上娜茜的委培协议——那份承诺“必须返回内蒙古工作”的文件，此刻正垫在一盆蔫掉的荔枝盆栽下吸收渗出的汁水。
曾秀英在迷宫般的展廊里狂奔。墙面突然变成单向玻璃，她看见小张在玻璃那端接电话：“信号不好.…..喂？”声音通过通风管道隆隆传来。她抡起消防锤砸向玻璃，裂纹却蔓延成“正在调查”四个巨字。
“本厅出口在此！”电子音欢快地指引。曾秀英冲向发光的门洞——门外是纪检委信访大厅。新来的女人攥着材料坐在她坐过的塑料椅上，膝盖上放着一模一样的“涉案金额一亿三千万”复印件。
办事员小张递过登记表：“留个电话，有进展通知您。”女人填表时，曾秀英看见她腕间的淤青形状像只蝎子。
电话铃响。小张抓过听筒，熟悉的台词即将脱口而出时，所有展柜突然爆裂！鞋带如毒蛇缠住他的喉咙，委培合同碎片塞满他的口腔。
曾秀英扑向电话抓起听筒，里面传来她自己的声音：“您反映的情况领导高度重视…...正在调查中……”
她摔碎听筒。碎片中，胡鑫宇的校徽与罗树的工牌紧紧相贴。
信访大厅的挂钟指向四点，曾秀英凝视着墙上“为人民服务”的鎏金标语，那“民”字的漆皮正蛇蜕般卷曲。
新来的女人突然开口：“鞋带能上吊吗？”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曾秀英摸出个U盘塞进她手心，冰凉的金属壳上刻着湘雅二院的标志——这是从罗树被格式化的电脑里抢回的残骸，记录着刘翔峰将结石植入健康患者体内的手术视频。
“比鞋带结实的多着呢。”曾秀英说。女人攥紧U盘，淤青的腕部蝎子蛰伏待动。
办事员小张的抽屉深处，那叠曾秀英的举报材料封面，“一亿三千万”的零字正被一滴新落的茶水晕开，像无限膨胀的泡沫。
电话铃又响了。“此案正在调查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