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世界

今天的雨下的那叫痛快,痛痛快快的下,痛痛快快的收,呼啸而至又呼啸而去,一丁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我住的地方是四楼,正对着东三环南路,这条路大约是北京车流最多的地儿了吧。上面跨着的是潘家园路,别处的桥下是水流,这地方的桥下是车流。

我今天就坐在窗前,如楼顶上的摄像头般,盯着路上的人来人往,车快车慢。

能活着听到窗外的响动,看到路上的行人,躺下就能看到白云蓝天,这样真好。

实际上我刚逃出来,谁又知道呢,我走在路上,伪装的跟正常人一样,拼命的蹬着自行车,路过的大妈还说哟小伙儿体力真棒,她们哪里知道我拼尽全力逃离了那可怕的地方……

二天前我租在潘家园儿附近的另一处酒店,当初就是图便宜,要了个不带窗的,利索的住进去,也不知道是白天黑夜,还好酒店的良心还未完全泯灭,在房子的西头开了一扇18cm寛,30cm高的窗户,窗户外面是大楼的后楼梯,大约是三楼半的位置。

这地方太黑暗太安静了,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无论你站着、坐着、蹲着、侧卧还是躺着,无形的沉闷的空气总会压迫着你,你甭想呐喊,因为没人会听到你的痛苦和压抑,反而会冲击出更多的沉闷汹涌扑来。

我终于妥协了,我睡觉总可以吧。一觉醒来看看手机下午三点,一觉醒来看看手机凌晨三点。每次昏昏沉沉的时候,一楼的门就嘎滋嘎滋的响起来,是那种年久失修,转轴连接处已经损坏一半的那种尖沉闷的木头与金属的顿挫声,这时我浑身苦痛,有人在用生锈的钝了的锯子在锯我的骨。

每次那刺耳的声音一过,我屋内就闪过一道幽光,旋即又陷入黑暗,屋内又陷入一片死寂。

于我而言,那绝不是一道窗,它是一个洞,一个通往冰冷,绝望深渊的无底洞。

我宛如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喉咙。

我需要空气、阳光、水还有一丝证明我还活着的响动。

这地方太可怕了,我要逃离这里。

我骑着车在酷日下逃亡,身体早已湿透,我觉得自己可笑!非常可笑。当初酒店前台问我要选择带窗还是不带窗的时候,我竟然为了那几十元的差价,这几十块钱差点要了我的命。

是啊!其实我早该知道钱迟早要了我的命的。

我游荡似来到一家酒店,到了前台,她并没抬头看我,只低头敲击着电脑,有预约嘛? 没有。  我要一间带窗户的,我要一件带窗户的最便宜的房型。

190,好,我支付了190,前台抛出一张卡,上面贴了一张标签写着421,好,我喜欢这样方式的沟通。我乘坐摇摇晃晃的电梯来到了421,一进屋,四面墙壁斑驳,石膏粉脱落的很均匀,床头开关正上方的白色仿砖的壁纸已经泛黄,一角已经挂下来,像老奶奶下垂的奶子。

这里很简陋,也很对得起它在首善之区中心位置的价格,内部的陈设也很简陋,一切的简陋都在阳光之下,真真切切,明明白白,感谢有扇窗,真正的窗。

窗下有一个10cm寛的微型窗台,上面贴了一块2cm厚的抹角玻璃,有太阳时,床上有一弯小小的彩虹,紧靠窗台的就是床,我平素就坐在这张素白的床上,把手臂枕在玻璃窗台上看楼下的树、行人、车、屋舍、地铁口、蓝天白云。

我买了一杯美式苦咖啡、一瓶牛二、一个简易包装的五香花生。我学着前夜里看到的超市门口空场上的四个快递员一样,光着膀子,咂一口牛二,拣几颗花生丢到嘴里!

高大椿树顶上已生出明黄娇嫩的花,为沉闷的午后时光添了一丝鲜活。我举着牛二敬每一位匆匆从我眼前划过的陌生路人,也敬那大光头抱着小光头蹲在路边数车的父子,敬那些从桥头堡般地铁口如蚂蚁般忙碌奔走上班族。

此刻天地静谧恬静,世间独我一人。阳光披在我身,下半截沉在黑暗里,上半截仍浮在阳光中。我就这样躺在光的怀抱里,看万里之外的青天,温暖我每一寸肌肤;空中有几头白牛低着头悠悠地嚼着草。

阳光把一半的光给了我,另一半的光给了牛二,放在窗台上的牛二在明快的光里流光溢彩,我看到了瓶底生长出无限的稻谷,碧油油、黄橙橙的。

我全身赤裸,跪在床上望着窗外,像条醉狗一样。

我他妈宁愿做自由的狗也不要做禁锢的人。

屋内的闷热加上酒精的的效力让我双眼渐渐迷离,路上的车流变成青灰的钢流,青色的枝叶、明黄的花、砖红屋顶、漆黑的路、潘家园灰墙黛瓦在青色的熔炉内慢慢溶解,幻变成流动的彩。

我终于昏睡过去,做了一个七彩的梦。

梦里我裸身躺在斜坡的草地上,身上晒得滚烫,阳光格外的耀眼,天空也分外的蓝,牛儿都卧在远处的河岔里静悠悠地嚼着青草。此刻万籁无声,田野刮着彩色的风。

忽然一声惊雷,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划破黑夜长空,西北天跃出来一头乌黑的猛兽,巨口一张瞬间吞没牛群。我爬起来,掸掸身上的尘,坐在窗前等雨落。窗外的翠叶垂着枝条,我还没如此期待过一场雨。

北方的雨来的干脆,豪爽且雷厉风行。这里的窗外没有偌大的芭蕉叶,也没有雨缠芭蕉的清音,也没有回廊清潭舒适清幽。

说话间,雨就扑簌簌落下来,地铁站来了一班车,刚探出头的行人就四散奔逃,西北的层天又压上厚沉的乌云,刹那间雨就倾盘而下,路上的行人避闪不及,反倒安静下来,慢走起来。

南三环路是低洼路,不一会儿,路面都积了许多水,淹没1/4的轮胎。低矮的松针和成串的椿叶经过洗刷,竟渐渐明亮生动起来。

我推开窗户,雨水的气息混合闷热的空气和轰隆的车流声一齐扑面而来,黄豆大的雨水噼里啪啦的敲击窗台外壁,水珠溅到窗内,窗外的一切都笼罩在狂暴的风和温润的雨里了。我将整条左手都升出去,狂风席卷了我的手臂,我感到了温暖和湿润,这种感觉很神秘却也熟悉。似一股暖流,慰藉了满是伤痕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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