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初的见面算起,我们已经认识了整整十年零三个月又十二天。
从最后一次见面到现在,我们已经有两年零五个月又七天不曾相闻。
我�以为自己忘记了所有的过去,只是在昨天接到你的电话后,仓惶的心跳�又唤醒了所有尘封的记忆。
“君,我从美国回来了。”电话的那头的声音熟悉得如同昔日枕边的呢喃。
“君,我想见见你。”离开,又出现,�导演着一幕幕感情的戏码。
“君,明晚七点,老地方见。”我和你,还有什么老地方可言吗?
而此时此刻,我却焦急的挑选着衣服,化上最好的妆容,�竟然是怯懦地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什么!你是不是傻啊?那种人渣来约你你还答应?”闺蜜在电话那头叫得很大声。
“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他抛弃你的时候你抱着老娘哭了半个月?”怎么会忘记呢,那个时候每天浑浑噩噩的,请了半个月的假窝在家里发呆,醒了哭,梦里哭,才真正的知道女人是用水做的。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就是想要和你再打一炮嘛!”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样。
“你还要我帮你打掩护?阿伟他多好,你要为了那么一个人渣骗阿伟?”对,只可惜,他不是他。
“君,我不会帮你的,我劝你也别去!”说罢,她挂断了电话。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镜中美艳女子的脸庞像是像是在梦中一样。指针指向了四点三刻,今日是二月十三日。我骗阿伟说要和单身的闺蜜好好玩一下,安慰她寂寞的心。单纯的阿伟自然不疑有他,乐呵呵的应承了,嘱咐我注意安全。
你怎么就没有看出我笑容里的阴霾呢?只要你有一句异议,我肯定不会去的。
他只是�默默的看着球赛,一如四年前我们刚在一起的样子。
带着深深的负罪感,我驱车来到了那条街。这里还是如此繁华,街边的梧桐、隐约弥漫的咖啡香气,传递着一种醉人的优雅与�闲适。而我长长的梦,就沉睡在那梧桐树叶飘零的街的边缘,被装点得美好而虚假。
走进曾经熟悉的陌生咖啡店里,老式的挂钟上,指针指向六点三十。老板依旧纯熟而一丝不苟的擦着杯子,只是额头上新添的皱纹提醒着时光雕刻的痕迹。他望向我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惊异与熟悉:
还记得我穿着热裤球鞋喧闹地窜进店里,冲他蹙紧的双眉送上一个大大的笑容;还记得和那人在这里用一杯咖啡耗尽整个下午与黄昏,老板却是笑着看完我们青春的欢喜;还记得那个分手的时刻,我默默啜着冰冷的咖啡待到了凌晨时分,他在柜台后静静的看着窗外发呆,也不催促,只是陪伴。
而此刻的他,终是了然的表情,冲我点头微笑;我也点点头,不知脸上是否挂上了曾经永远学不会的、得体的微笑。
坐在熟悉的位置,点了一杯熟悉的咖啡,熟悉的等待着陌生的人。
我和他的开始,是在大一那年。我心急火燎的想要走出学校,终于找了一份颇有分量的实习,而他,则是恰巧遇上的学长。他似乎是体贴、温柔的,�教会了我各种各样的事,告诉我各种道理;而我似乎是蛮横、无理的,冲着他哭哭闹闹,乱七八糟的粘着他——那时,我以为他就是这一辈子了。
�他是完美的模范恋人,室友曾说遇到他我肯定是用掉了这辈子所有的运气。
他骑车将我载过�弥漫着花香的校园小径,秋日里的桂花香气是我们最喜欢的味道。他老是将车骑得摇摇晃晃来吓我,而我紧紧的搂着他,放肆的大笑尖叫,轻锤他宽厚的背。
冬日的清晨,总是帮我带来温热的早饭,不忍心叫醒,便默默的在风里守候着,看得宿管阿姨都舍不得这个大男孩,让他在办公室暖暖身子,而后等我爬起床,羞红着脸去把他领出来。
夏夜的草坪上,他呼朋唤友点起了蜡烛为我庆生,还没来得及感动我,就把保安大叔引来了。追着撵着让他们把烛火给灭了,让他好不尴尬,而我却是笑疯了一般,差点就要在草地上打滚了。
哈哈,我这样的疯丫头,却是靠着他的宠溺,在姐妹们羡慕的眼光中,羞涩而骄傲着。这个男人,教会了我相信爱情这回事。
“好久不见啊。”温柔的嗓音打断了我的回忆,面前是一个穿着风衣的挺拔男子,帅气而成熟。眼神里流露着一丝久违的温柔。
“好久,不见啊。”我像是昔日的小女孩一样,抬头仰望着高高的他。
他潇洒的坐下,脱下西装,里面是整洁的白色衬衫,一如曾经的模样。�纵然离开,他依旧拥有我所有喜欢的样子,此时此刻我却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注意到了他修长的手指——那上面是一枚陌生的戒指,闪着一丝分明的微光。
他见我呆呆的望着他的指上的戒指,似乎略有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去年在美国结婚了,就没通知你。”作势想要摘下,我却阻止了他,只觉得戒指躺在了该有的位置。
“是和佳吗?”
他默默的点点头。
我�心下释然。
“真好啊。”我放下咖啡杯,淡淡的说。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你还在怨恨我吗?”他努力挤出的笑容里有着悲伤和无奈。
是啊,我还在恨吗?自然了。
但反过来说,我还在爱吗?自然了。
他比我大一级,毕业后留在上海打拼。走出校园才知道城市的生活没有那么容易,但是他无疑是最优秀的:去到了知名的外企,拿着远高于常人的工资,付出三倍的努力,每天加班到深夜。他来见我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却在寂寞中学会长大,体谅着他的辛劳,暗自下定决心要和他一起为了两个人的未来打拼。
�大四的情人节那天和他在这家咖啡馆约会,以为这短暂的时光会一如既往的温暖,他却是低头闷不作声的样子。他说:我们分手吧,我这个样子给不了你幸福的。我哭了,抱着他说: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是幸福的啊。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没有作声。
我以为是他太累了,后来,我尽可能对他好,努力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时光。
毕业后,我住进了他租的破旧公寓,每天挤着地铁上下班。晚上偶尔会遇到楼下的大娘,她总是调笑着说:小姑娘回来做饭等老公回家啦?被她满脸促狭的笑意弄得羞红了脸,日子辛苦,我却告诉自己很幸福。
他很努力,很辛苦,每次回家�吃完饭继续忙着工作,周末也经常去加班。但是在夜里我从背后搂着他,分明听到了我们同样的心跳。我以为,我们终将永远在一起。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用力点了点头。
“那些事情,我早就忘了,人生就得不停的向前看啊。”我笑得很灿烂。
他似乎是放下了心。
“我今天回来就是想见见你,在美国的时候……”我静静听着他这些年的故事,一如最初的时刻,他兴奋的告诉�我每天的日常、那些梦想中的生活。
那一年的情人节,他依旧加班,我守在他们公司的楼下想要给他一个惊喜。却看到他搀着一个年轻的女孩走出大楼,脸上带着三分醉意、七分欢喜。将她送上计程车,也没有忘记离别时深情的吻。躲在一边的我仿佛没有任何震惊,心里空了,哪里放得下悲伤?
接下来的日子,我浑浑噩噩的送他上班、下班,没有想好该如何开口,而开口之后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却在此时接到了一个电话,那头清脆的女生称呼我为“小三”,警告我不要破坏他们这一年多的感情。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那我这五年的青春,又该向谁清算呢?
我约他在这家咖啡馆见面,情分已尽,就在开始的时候道别吧。他安安静静的来,安安静静的应承着说“好”。我以为的眼泪、争吵,那些一地鸡毛的计较……却都在沉默里化作了一声“再见”。
他走了,他说佳是个好女孩——嗯,是个能够帮助他飞黄腾达的好女孩。他说他爱我,只可惜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他说会永远记得我,和我们之间那些快乐的曾经。他说,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啊。”我打断了他的话语,他愣了愣神,温柔的笑着看我,像是曾经吵架过后包容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怎么算是幸福啊。”他双手一摊,略微无奈的笑着。
顺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直到指尖的指纹,背脊上一阵发烫;如果我将所有的记忆还给你,那些身体记住的感觉,又该如何归还?
分手之后的几天里,我搬出了他的家,不哭不闹,正常的上班、下班,闺蜜看着我的样子都快疯了,连夜搬到我临时租住的破房子里,聊着大学里那些搞笑的往事。我笑了,笑着笑着哭了,哭了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然后?我在闺蜜的介绍下认识了阿伟,他像是一个傻乎乎的大男孩,不懂浪漫,没有情调,说起来也真是搞不懂我们怎么会在一起。
后来在街上碰到了他,牵着那个女孩的手,而女孩乖巧的跟在身旁,恬静的微笑。那瞬间,我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跟着你走在满是梧桐树荫的街道上。回家后大哭一通,阿伟也不懂安慰,只是静静的相拥一夜,用体温覆盖着我。
再后来,他去了美国,空间和时间拉碎了所有的故事。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相遇。
我突然伸手抚在他的脸庞,一如每次做爱后,我都认真的问他,你爱不爱我?一如分手时,我认真的问他,你爱不爱我?
他的表情有点错愕,喉结上下滚动的样子像曾经那样好看。
“如果,让我们重新认识,还来得及吗?”
我�出神了,那些两个人曾经的画面闪过脑海,又终归消失于黑暗。
于是,我冲他笑笑,说:“走吧,天晚了。还有人在等我们呢。”�
挂钟的指针指向了十一点,时间的起点也是终点,这一天就这么走到了尽头。
走在街上,风里夹杂着寒冷,我下意识的搀起他的臂膀,他的身体僵硬了,却又很快的放松,牵起我的右手,放进他温暖的口袋。迎面走来一对年轻的情侣,男孩像是说了一句调笑的话,引得女孩子举起粉拳追着便打,年少无知的样子�竟然令我有那么一点羡慕。
心跳得很平静,手里很温暖,和熟悉的人、走过熟悉的街,我却忘记了该有的心情。每一步,都仿佛覆盖了曾经的脚印。
很快走到街的尽头,我们冲彼此挥挥手,朝两个方向走去。后面传来嗫嚅的声音,似乎还有一丝哽咽。
我没有回头。
回到家中已经接近一点,蹑手蹑脚的换下了鞋子,灯光却忽然亮起。
阿伟捧着一束大大的玫瑰花,带着憨憨的笑容:“情人节快乐!”
我情不自禁的抱住他,紧紧的搂住,任凭眼泪“唰”的流下。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