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儿走在回寺的山路上,想着这么晚回去,又该被方丈师傅责备了,又想想今天所经历的事真是有些匪夷所思。想着想着,已经能看到藏龙寺的寺门就在不远处。
说起这藏龙寺,周围的人都有一个说法。原本很多年前,这边是没有一座寺庙的,大家也不信佛。那时有位云游的僧人,叫做渡空和尚。据说他当时云游至此,天色将晚,他坐在路边休息时看到山后的晚霞一时间变化万千,最后竟像是一条龙的模样,钻进山里边去了。渡空深感此乃天地间的神迹,便集结乡里,要在此修建一座庙宇。
不过这里本就人烟稀少,开山建庙,又谈何容易。大家看他一位和尚,一个人肯定是干不成,没事的时候,便来帮他。有一日,有人从土里挖出一块大石板,当天夜里电闪雷鸣,一场大雨下过。大家再来看时,石板上有突起的纹路,仔细看看,竟是一条龙的样子。大家从此对渡空和尚所说便信了几分,渡空在寺庙建成后也将寺庙取名作藏龙寺,石板,却是一直就放在挖出来的地方,未作移动。
江流儿走到门前,发现师兄戒明正在庙门口,看到他回来,向他招了招手。
“你小子跑哪儿去了,现在才回来,师傅刚才还问你来着。”戒明领着江流儿进去,把寺门关上了。
“嘿嘿,我和刘福来他们玩儿去了,戒明师兄。”江流儿笑笑,戒明向来待人温和,如果是戒恶师兄,他可不敢这样。
“师傅在自己的房间里呢,你去和师傅说一声,然后吃点东西吧。”戒明摸摸他的头,和他说道,江流儿本来岁数不大,平时也挺机灵,寺里的师兄对他向来疼爱有加,就像是自己的亲弟弟一般。
“哎!我知道了。”说完江流儿朝着方丈释难大师的房间跑去。
“是江流儿吧?回来了?没吃东西吧?吃了东西做做功课,早些休息吧,以后可别回来这么晚了。福来被他父亲知道又带着你们去玩水到这么晚,又免不了一顿揍了。”江流儿还未跑到门口,释难大师的声音已经传出来了。
“师傅怎么知道的?”江流儿被释难大师猜出了今天的事,不觉得心虚,反而觉得好玩。
“呵呵……”释难大师缓缓地笑了两声,接着说道:“你出寺去,除了替寺里买些必要东西,还能去哪儿?况且今日,也没有谁让你去买东西罢。去吧去吧。”
“那弟子就去了,师傅。不过,下次回来师傅再猜一次,保证师傅猜不对!”江流儿说道。
释难大师笑着摇摇头,听着脚步声,知道江流儿已经走远了。
释难大师心中默默想着,再过两日,江流儿便十五岁了。大师叹了口气,果然时间如流水,十五载光阴,也过得太快了些。
十五年前,释难大师外出拜访其他寺庙。回来的时候,途经山脚下的小河,渡河之时,看到河中有东西飘过来,他拾了根树枝将其拦下,发现是个木头做的小盆,里面竟是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释难将他带回寺里,又令寺中的人下山四处询问,是否有哪家丢了孩子,却没有结果。释难便将孩子养在寺中,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江流儿,时光飞逝,转眼已是十五年,当年的小婴孩,也长这般大了。
江流儿吃过东西,回到和众师兄住的地方,做了会儿功课,毕竟玩了一天,深感疲困,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当天夜里,众僧侣都已经睡去,只有释难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研习经书。
释难在烛火下喃喃地念着经书上的字。忽地烛火没来由的摇曳起来,光线也跟着忽明忽暗起来。
释难放下经书,缓缓说道:“不知阁下深夜拜访所为何事,请进吧。”
只听“吱”的一声轻响,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昔日东照阁左护法,怎么竟在此研究这些阿弥陀佛?”门口的人说着话,踱步进屋。烛光映照下,来人身高约莫七尺,一头灰白头发,在头顶挽了一个发髻;生的方面阔耳,两道剑眉下,一双眼睛仿佛看遍这世间沧桑,一身黑紫装束,腰间挂着一块玉牌。看他模样大概五十上下,然而精神抖擞,颇有青壮年一般的气势。
“呵呵,齐施主说笑了,贫僧出家二十载,早已不问江湖世事。倒是堂堂东境三绝之一的齐天问深夜来访,贫僧却是琢磨不透了。”释难向着来人说道,伸手示意他坐下。
“你不问江湖事,江湖事可要来找你。”齐天问走到释难对面坐下,看着释难继续说道:“龙珏又出世了。”
齐天问此话一出,释难猛地抬起头,满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一瞬之后,释难又将头低下去,眉头紧锁,默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说道:“罪过,罪过啊,唉。”
“正如贫僧所说,贫僧早已不问江湖事,三十年前所作的罪孽,三十年来,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悔过。”释难想起往事,虽然已过去三十载,但当时发生的一切,依旧像是昨天才发生一样,历历在目,心中悔恨不已。
“唉,我又怎不知你二十年前出家为僧,是为了偿还自己曾经所犯下的罪孽。不过,世事难料,因果轮回。你可知道,龙珏已经认主,而这新的主人,便是你寺中的小和尚,江流儿!”齐天问说道。
这句话如同惊天炸雷,在释难耳边响起。
释难腾地站起身来,看着齐天问,手竟不自主的颤抖起来,沉默了一会儿,口中喃喃的说道:“不,不,不……不可能是江流儿的,不可能,我看着他长大,他与常人并无不同,从小在寺中长大,未行过远足,绝不可能的,不可能。”释难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惊喜一般,惊恐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笑意,说道:“况且这孩子,是我,是我……”话说到一半,释难自己却发现不对了,像是虚脱了一般,坐了下来,继续说道:“是我捡回来的孩子,唉……”
“龙珏出世,和它认主江流儿的事,都是星魂算出来的,你也不必再怀疑了。”齐天问叹了口气,向释难说道,“这件事,整个东境只有星魂、我和你知道,星魂和我你不会信不过吧?所以在东境,这件事不会再有人知道了。然而另外三境,以他们的本事,恐怕也已经得知这个消息了,好在他们并不知道江流儿是谁。不过,迟早他们是会来的。所以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保护好这个孩子。至于怎么做,我和星魂都觉得这件事应该交由你决定。不过嘛,我会在暗中保护这个孩子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龙珏出世,必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不过,如果这个孩子能正确运用它的力量,倒不失为我们东境的一股力量。”齐天问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释难沉默不语,眉头依旧紧锁着,手中拿着一串佛珠,口中喃喃的不住念着什么。
“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那我便告辞了。”齐天问起身,看着释难默默摇了摇头,向房门走去。
齐天问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来说道:“龙珏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这个孩子既然能被龙珏认定为它的主人,这就是他的命!要么成为下一个李玄宗,要么成为第一个江流儿!整个东境,甚至这个时代的命运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了!想当初,是因为龙珏导致了那些事么?恐怕不是吧?!要不是我们的恐惧和贪欲,又何至于会那般?分明就是我们的过错,怪不得龙珏,也怪不得他李玄宗吧!可怕的不是那份力量,是人心!”
听到李玄宗三个字,释难的手停下来,眼中那很多年没有出现过的光彩闪耀起来,转瞬间又消散了下去。释难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双手合十,朝着齐天问所站的地方颂了一声佛,再起身时,已不见齐天问的身影。
房内只剩释难一个人,他呆坐在桌边,脑海中那些曾经的意气风发,刀光剑影一一略过。
释难拿起经书,继续研读起来。他的身影在烛光下一动不动,像是一座古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