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美食,除了蛋炒饭,一碗汤面便是我的钟爱。
小时候,父母煮面并不讲究,常将剩饭菜倒入煮开的面条锅中,论色相口感均无,我常不吃。妈妈时间充裕了才会做一锅蒸面。先用豆角焖五花肉,五六分熟时将菜汤汁盛出备用,湿面条平铺于菜上,淋入一勺菜汤汁,扣上木锅盖,用小火慢慢煨,汤水将干时开盖均匀淋入一勺,直到汤水的香完全浸入面,直至汤汁收干,用筷子从锅底抄起菜和面,搅散,保证每一根面都干湿均匀才算好。做蒸面必要这分慢火入味的功夫。那时的火是柴火,那时的锅是会生锈的铁锅,那时的锅盖是沉重的木锅盖,木锅盖不如现在的高科技材质好看,仅几块宽木板拼接而成,但是木质吸水、透气、不烫手,水蒸气几乎都被木头吸收,不会回滴在菜上,蒸出来的食物才得以保持色相。
印象里大多是夏季吃蒸面。炎热的黄昏,落日的余晖投下门口两棵树的影,一棵泡桐树,一棵香椿树,树下一张圆的水磨石桌,我和妹妹趴在冰凉的桌上,一边写作业,一边等待爸妈下班。爸下班后常去打一场球,他打完球,回家正好赶上妈妈将蒸面端上桌。爸光着膀子,黄豆般大的汗珠从背上滴落。
我家吃蒸面不用热菜相配,顶多一两盘凉拌菜。每年五六月,爸喊来朋友一起割下香椿树上的嫩芽凉拌,因为没用水焯,所以口感涩涩的。爸剥一颗生大蒜就着蒸面吃,妈则把大蒜用捣蒜罐捣泥,加盐、香油、醋,凉开水拌成蒜泥汁,浇在面上。从小我嫌辣,不吃大蒜。离家这么多年后,我能想到大蒜的最妙生吃法,便是一口蒸面一小口生脆大蒜了。
搬来成都,我才发现面条有如此多种吃法,肥肠面、豌杂面、卤肉面、牛肉面、鸡杂面……还有绿色、黄色的蔬菜面,黄龙溪古镇的一根面,能点着火的宜宾燃面......数不尽数,没有最爱,却偏爱每种都尝尝。
若你觉得不过是一勺配菜加一把面,可就大错特错了。小小一碗面,能衍化出多种味道,人的智慧真无穷大。好吃不简单,才是食的精髓!
平常,我也爱备一大碗番茄烧牛腩,冷藏在冰箱,加菜红烧、牛肉饭、牛肉面等都能应急用上。牛肉必得烧至入味,吃起来与米饭或面才能相得益彰,而做的每一步又须用心方为饮食之根本。
首先是选材,一般菜市场的牛肉是不能用的,回族同事告诉我阿訇念过经以后屠宰的牛肉才好吃,试过几次,果然如此。大概生物死亡之前若能保持情绪稳定,没有被生拉硬拽去的恐慌,肌肉没有剧烈收缩,酸质也会少的缘故吧。我总去玉林南街或是成都博物馆背面清真寺旁的牛肉铺买牛肉,虽然他们的服务态度差强人意,可是牛肉几乎无注水,肉质松嫩耐熬。红烧的做法得选带点肥的牛肋条,改刀成约两三公分的肉块,直接入锅,中火慢煸,肉中的水分渐渐析出,受热蒸发,肉块变得紧实以后,就可以加入油、老抽、大料、姜蒜同炒了,稍入味后,盛入高压锅,再加适量糖、番茄丁、番茄酱,高压十分钟左右,一碗香喷喷的番茄烧牛腩好了。
早上赶早做饭的时候,把面条煮熟盛入碗中,舀一勺前日烧好的牛腩浇于面上,洒上细嫩的碎芹菜梗。
记得曾经经过酒店厨房,瞟到正认真颠锅炒菜的厨师,那一刻突然觉得他无比性感。人在专心做事的时候,跟禅师入定又有什么分别呢?都是一心一意,不同的只是外在形式而已。
有次在餐馆吃饭,客人有点多,透过半开放的厨房门看到厨师们忙得不亦乐乎,而我们的菜迟迟不上,催过几次后才发现我们的菜单被厨师漏掉,没过几分钟,我们点的干锅虾终于上桌,可是我却吃不下了。想想自己做一顿干锅从准备到出锅有多久,而这一盘速成的菜,不尝你就知道有多无味。手工制作的大牌包和工厂流水线出的A货,积累几十年丰厚学识的著作和团队共同集合一夜而成的鸡汤文,用心准备的一桌菜和几分钟而就的快餐......它们之间的区别就是时间,没有时间养成的东西都像清水里投入几颗味精而成的汤。
而你偶尔因为赶时间选择快餐,也无不可。我不过是在说一碗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