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枫晚
1
周末的时候，心血来潮想清理一下自己的化妆台。各种瓶罐盒匣，有尚未拆封的，有用了半拉子的，还有已经空瓶的，琳琅满目地摆满了一台子。
这约是有一年没有清理的结果。我极其无聊地给它们分了分类，一个个码放整齐， 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它们。这心情，大概和农民在秋收前点检他们的农具，或是油画家在画画前先把颜料凑齐差不多——我们爱的并不是它们本身，而是借由它们带给我们内心的希望或幻想：庄稼大丰收、出一幅艺术珍品、指日可待的明眸皓齿肤若凝脂的自己。
我检阅着它们，发现牌子不多，就固定在那几个品牌。种类上，有爽肤水，眼霜，润肤露，精华素；有隔离霜，粉饼，腮红，口红等等。就是所谓的护理类和彩妆类，应该也算是一应俱全了吧！照这么看，我觉得我怎么着也算是一个合格的护肤达人了吧？
不过，这些东西其实都不是我自己买的，全部来自于老公。大多是他到出差时，燕子衔泥一般，从国内外的各城市或是机场免税店买的。最初也是因为他送的礼物，我的护肤习惯才慢慢培养起来。
2
和老公刚认识时，尚不知护肤为何物。那时还是1999年，刚走出校门，在单位实习。出身农村，长久匮乏，在此之前，我很多年的护肤用品都是一块香皂，一包郁美净。那时候认为洗洗干净，不皴不裂就是护肤了。工作后，有了工资，护肤品也顺势升级换代了一下，把香皂换成了洗面奶，郁美净换成了玉兰油——是从电视里知道的。也大概是那时候我才有了朦胧的美容意识。觉得，噢，原来用护肤品不仅是防皴防裂，还可以延缓衰老，永葆年轻的。
2001年，和老公相恋的第一个情人节，他送了我一套欧泊莱，装在纸袋子里，里面共有四样：洗面奶，爽肤水，眼霜和乳液。那时候我们的工资才一千出头，而这一套就要价值三四百了。当时心里真是又激动，又矛盾。激动的是我终于有一套高档品了，矛盾的是它太贵了，贵到我不自觉把它换算成了可以买多少瓶玉兰油，贵到如果老妈知道我用三四百的护肤品，该骂我多少句败家子，说不定认为这个男朋友也定是个败家子需要慎重考虑了。
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连公司的电脑也都是共用的。趁中午休息的时间偷偷上网查了下这几样护肤品的用法和顺序，算是正式地启了蒙了。第二天早上用洗面奶洗过脸后，迫不及待地坐在出租屋的小桌子前，对着一面小圆镜开始了第一次正式的护肤之旅。我先用指甲划开了包装上的薄膜，再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些瓶子，看一看，摸一摸，再拧开瓶子闻一闻，像是在欣赏稀世珍宝一样仔细而慎重。
第一个步骤是拍爽肤水。网上说最好用化妆棉，但我觉得化妆棉本身会吸收太浪费，就倒在手心里，然后两手合了下，开始往脸上去拍，谁知不小心倒多了，我一抬手的瞬间，不少液体都顺着我的手掌流到胳膊上去了，地上还掉了几滴，我赶紧把胳膊上的重新粘到手心里，一边心里愤愤地骂着自己的笨拙－－－那掉到地上的几滴实在太可惜了，下次一定要倒少一些。爽肤水真的要靠拍才能吸收的，我用两只手轮换地拍着额头，双颊，下巴......心想女人为了美也是够拼的，倘若别的人敢来拍一下自己的脸颊试试？而自己却可以给自己无数个耳光，哈哈！
拍完了水，然后是眼霜，用无名指取米粒大小在眼睛周围轻柔地画圈，最后是乳液，在手掌里搓开后，涂在脸上，再均匀抹开。大约弄了一刻钟，算是护理完毕了，不知道是真有作用了，还是心理作用，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真的容光焕发了不少。以致于在上班的时候我还无数次偷偷摸一摸自己的脸颊，滑滑的 ，腻腻的，手感的确好！一时间真是信心大增，确认自己也终有一天会像电视上的那些广告模特一样，拥有一张像剥了皮的荔枝，脱了壳的煮鸡蛋一般洁净无瑕吹弹可破的脸庞。那段时间我甚至都觉得自己更自信了，爱笑了，走路时腰板不自觉挺直了，连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更美好了。
不过广告都是骗人的，我终究也没有达到这个目标。但是日复一日保养下来，干燥，毛孔粗大，肤色不匀这些问题的确有得到明显改善。还没结婚时，老公每年会在情人节和生日各送我一套这样的护肤品，我自己仍然买玉兰油——专门晚上用。这样我昂贵的欧泊莱就可以用的时间长一点了。
3
2005年，我们结了婚。工作了几年，也有点积蓄了。老公说你以后就用欧泊莱吧，我给你买，不用再搭配玉兰油了。用了一阵子后，接触的多了，又开始多了一些周边产品，什么隔离霜，粉底液，防晒BB霜，还有彩妆，香水之类的。老公爱看时尚杂志，懂的比我多，经常会买回来一些我尚不知道的东西，比如修容液之类的，还教我如何使用。
2008年，儿子出生。所以前后那一两年，基本上不再用彩妆，护肤类的也都是一两样孕产妇专用品。后来，儿子断乳，我才陆续又用了回来。有一天，老公带回来了一瓶SKII的爽肤水，俗称神仙水的那种，一套雅诗兰黛，还有迪奥的粉饼。说用用这个看吧，年纪要慢慢上去了，护肤品也该升级换代了。我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初用欧泊莱的那一天，我也相信效果确实会更好些，但是一下从几百一套到几千一套，我还是有点接受不了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又换算到了老家的亲戚们一个月才一两千的工资，以及老妈又该骂我多少句败家子了。
新的产品果真又给我带来了新一波的体验，自己也感到有了更好的变化，但也总担心价格太贵了以后负担不起怎么办。用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量多了。老公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劝我说：“放心大胆用啊，没事，咱家就是没钱到吃咸菜，我也不会让你护肤品断粮的。”
就这样，不知不觉，又快十年过去了，我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护肤品也不曾断过粮。尽管它们并没有让我还老返童，甚至也没能让我拥有梦想中的如剥皮的荔枝、脱壳的煮鸡蛋那般纯净无瑕的脸庞，鱼尾纹该来还是来了，悄悄爬上了眼角，法令纹该来还是来了，一天天偷偷加深它的沟壑。但身边很多人还是都夸我状态很好，说我皮肤白净细腻，眼神清澈明亮，神态安然自足，一看就是个沉浸在幸福中的人儿，而且怎么着也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个三五岁。那些明星们个个逆天保养，又是整容，又是拉皮，也不过能年轻个十岁八岁。作为普通人，日常护肤十多年，能年轻个三五岁怕也是很好的结果了。其实我更喜欢他们夸我眼神明亮，因为那才是真正保持年轻状态的秘密，因为我心里有光。
4
去年，老公又让我去办了美容卡，说年龄一年大似一年，只靠自己不太够，最好让专业的人士帮忙定期护理一下。但实际上多年下来，随着阅历的增加，关于护肤保养，早已看淡，它更像是一种生活习惯而非美容目标。又要额外花钱自不必说了，每去一次连花费的几小时也让我倍感心疼。不明白老公为啥对我的护肤保养有如此执念，有次悻悻然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特丑啊，千方百计要让我变美？”“没有啊，你一直都很美啊，女人是花嘛，总要细细养护才是。”老公故意调皮地说。“不过还不算成功，每次给你一升级，你总是受宠若惊的同时又充满罪恶感，我希望你能淡然对之，你要相信你是值得拥有的。”他突然又一本正经补充道。“油腔滑调！就会哄我。”我嗔怪着推了他一把，鼻头却忍不住有些隐隐发酸。
“要不你也换换护肤品吧？”我建议他。这么多年，我的护肤品不断更新换代，老公却一直是我们刚毕业时的水平，妮维雅的一支洗面奶加一个乳液。“我不用，男人嘛，就是树根，皮糙些正常，只要好好给你们这些鲜花输送养分就行。”老公说。“你就是懒呗，还给自己找这么高尚的理由。”心里明明感动了，可我嘴上依然不认账。
不过，老公爱吃。所以我总是每天会换着花样做美食，看着他边吃边发出猪一般幸福的哼哼声，也会把他的衬衫熨得平平整整，周一到周五每天一件，日日挺括清爽地出门。人们常说，从一个女人的状态可以看出他背后的男人，反过来也是一样。见过我的人常常能从我看出他来，那么我也希望别人能从他看出我来。
